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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她把本子递到奶奶眼前晃了晃。
“都杵着干啥!装车!”
老支书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村民们才如梦初醒,一个个嗷嗷叫着,抢着往卡车上搬麻袋。
那股子高兴劲儿,恨不得把天都给掀了。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李援朝把陈秀英拉到一边,脸上的热乎劲儿瞬间收了回去。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
“嫂子,我这次来,是硬顶着雷来的。”
“高副局长那边,已经有人给我递话了,叫我‘按规矩办事’。”
他朝正在装货的卡车抬了抬下巴,叹了口气。
“这车土豆,我只能挂上‘支援重点工业单位生产’的名头,特批拉走。”
“但是,下不为例。”
陈秀英捏着拐杖,指关节捏得白。
李援朝顿了顿,声音更沉了。
“还有,嫂子,这批土豆……不能给现钱。”
“厂里盯着我的人太多,我只能先给你们打一张钢厂的内部欠条。”
“等年底厂里效益上来,才能把钱结清。嫂子,不是兄弟我不地道,是真的有人在后头使绊子,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陈秀英没出声,指关节在拐杖头上一下下地轻叩,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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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的耳朵尖,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那双贼溜溜的眼珠一转,立马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哎哟喂,李厂长都来了,咋还不给钱?该不是厂子也快黄了吧?咱们这些刨土坷垃的,可等不起一张白条子啊!”
她这一嗓子,像一盆凉水,把火热的场子浇了个透心凉。
正扛着麻袋的汉子,胳膊都僵在了半空。
欢呼声也没了。
村民们都不吭声了,全扭头瞅着陈秀英,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慌张和猜忌,又从眼睛里丝丝往外冒。
陈念却没乱,几步挤到老支书跟前,摊开一张纸,正是李援朝刚才悄悄塞给奶奶的那张。
“爷,您看!这不是白条,是钢厂的内部供应单!”
她指着上面的字,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上头写着,咱们的欠条能换钢厂的布匹、煤油,还能直接抵公社粮站的粮票!这哪里是白条!”
她又指着单子右下角那个红得扎眼的印章。
“这是钢厂的公章,跟那张收购土豆的凭证上盖的章,一模一样!”
老支书把单子举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完“嘿”的一声,一拍大腿,冲村民们吼道:“是真的!能换东西!不是瞎画大饼!”
老支书喊完,可底下还是有几个年轻的,脸上犯着嘀咕,没全信。
陈建国往前站了一步,说话磕磕巴巴,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俺……俺听李厂长说了,欠条能换煤油!咱村好几家煤油灯都快点不着了,下个月……俺再跑一趟钢厂,帮大伙把煤油换回来!”
家里缺煤油的王二柱眼睛“唰”地就亮了。
“真能换?那俺信!俺家娃晚上做功课都得摸黑!”
旁边的李小花也跟着喊起来。
“俺家想换布票,给娃扯块新布做身衣裳!”
大伙儿拧着的眉头一下都松开了,扭过头,冲着周兰直撇嘴,还有人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
一道道目光戳在周兰身上,扎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下意识伸进兜里,摸到了那几张薄薄的粮票。
她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她一把拽过陈灵儿,低着头就往家走,脚底下虚浮,走道都飘。
陈灵儿小声问。
“娘,咱还闹不?”
她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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