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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和将那枚护腕凑到他眼前,“这是利器,没有温度,只讲强弱。”他的声音寒了一度,“文武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武艺再精进,也只可护一人;而文者习谋,高居上位,护的却是一方人。”李宣棠愣愣的盯着他腕上的冷甲,似是明白了什么:“那你选的是哪个?”官和似乎被他这话逗笑了,他利落地解下护腕:“我为的是要我珍之重之的人不再做我曾经的选择。”他抬眼,“至于我选什么,并没有什么所谓。”李宣棠沉默地低下了头,官和将冷甲扔在一边,伸手在他面前敲击桌案:“写几个字看看。”李宣棠心中一紧,他磨磨蹭蹭的移了过去,他手指有些僵硬地握住了笔,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但此刻却又觉得陌生至极。官和看着他状如鸡爪一般的抓着笔,不免心中失笑,可就算如此,他也始终没有握着他的手去教他习字,只是时不时的提点他哪些地方要使力,横撇竖捺要规矩在哪些度里。写着写着,李宣棠手腕一抖,竟是一个字都写不成。仿佛一落笔,自己又再次置身于正源先生手下,练字练到天黑以及打不完的手板。官和展开笔墨未干的纸,看着他起先还有点样子、到后来越来越像鸡啄的字,不免有些忧虑,他低头看了一眼李宣棠,深觉自己有重任,不能将一个孩子瞎养活。某年某月某日,一身布衣身量修长的青年敲响了老先生家的木门,老先生睡眼惺忪,吊着眼皮看清了来者,是个生的十分温和漂亮的男子。青年后面跟着一个棒槌娃娃,蔫头耷脑的。老先生睨了他一眼,没瞧见束脩之礼,有些为难。青年人不做声地指着老先生院子里的柴火堆:“您收了他,教他多认几个字,我给您砍一年的柴。”老先生一脸菜色,大概是在想自家的菜刀有没有磨好,拿来砍人应当还算是顺手。青年加价,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外加提水。”他推了小东西一把,“来,给先生提个水瞧瞧。”……李宣棠被送进的私塾,是春平街上的孩子习字读书的通常去处。李宣棠原本并不是太情愿,但当他进了私塾之后,才发现,这个私塾和他曾经学过的私塾大不一样。这里一个先生能教好几个孩子,先生爱笑,虽然也会打板子,却多是口头吓唬。这与记忆中严肃的正源先生相差甚远。于是,在进私塾的一旬之后,他很快就熟悉了这个地方。然而每次下学,他都会有一些失落。每至日暮,和先生例行拜别之后,大家都会在私塾门前寻到自己的双亲,然后被询问一天的琐事,或笑或闹,让他无限生慕。官和从不会来接他,而他是个很知足的人,向来懂得分寸,即便是羡慕,也从不在官和面前提起一字半句。临近春旬考查,先生让每个人的家亲都要在场,他这才淡淡的向官和提起了这件事。虽是说了,但他也没有过多的期望,在他的印象里,官和虽不过于刻板严肃,却也并不是个心性喜聚的人。可似乎就是那次春旬之后,每日下学,他竟然都能在学堂前的槐树下看见那一抹白衣。那么多人,他一眼就看到他了,因为看见他,所以觉得两条腿都不够跑。官和不会牵着他的手,他向来不与旁人触碰。但是一想到有那么一个人,会在日暮时等着他,他就觉得心中无限暖意。当然,李宣棠并不知道那日春旬考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当时官和的确并未记住李宣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是在晚间见到街坊人家都往学堂聚集,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小孩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春旬考查是在学堂外庭架了一个长桌,进学的孩子围着长桌回答先生的提问。私塾内院移植了几株高樟,水洗一般碧油油,新鲜干净。鲜亮色的暖光下,几个布衫的娃娃摇头晃脑,背着书,老先生击着木桌,时不时给予提点,小雀啾啾叫着,一阵欢笑嬉闹。私塾外围了一圈矮木栅栏,因无钱修葺石墙,所以栅栏上移植了刺瑰。听学的家长们就聚在栅栏外,远远瞧着自己孩子。官和走进旁听的人群时,恰好瞧见李宣棠神色自若的与先生引经据典,答话亦有分寸规矩,先生也被他超乎常龄的学识略惊艳了一番,当即不吝嘉许。外间的学生家亲们纷纷低着头私语,指着方才那个伶俐的孩子,相互询问是哪家的孩子。人群中的官和微微颌首,眼角眉梢夹带着意味不明的神情。“我家的。”酸醋眼见叶芽抽绿,一朝换新,洋洋洒洒的一场梅雨之后,暑夏便正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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