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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被推了一道缝隙,一道白色的影子晃了出来。萧悯俯身,瞧着趴在他脚边的小狸,伸出食指来逗弄它,小畜生并不野,只乖觉地舔舐着他的指尖。萧悯缓缓扬起唇角,捏着它的后颈,将它往旁边移了一寸,却不想,那畜生锲而不舍地又黏了过来。衣料摩挲声响起,萧悯十分平静地抬眼,眸中似有冷光,就这么瞧见了翰林院的掌事谢二郎。谢琅如今二十又一,面容承了谢御史的清冷,却又带了其母的温柔,是个十分标准的贵家公子长相。因为崇儒读书,不免染了文儒书生的安逸和闲散。这一众白袍小官里唯有他红袍加身,金色腰带束腰,一露面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萧悯缓缓站起身,一双瑞凤眼里像是有笑,又像是没有。谢琅见此人姿容,无端觉得心中一滞,倒不为旁的,那是他先天的自我防备之心。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或许很危险。过慧之人便是有心藏匿,也不能全掩了骨子里的锋芒。谢琅微微皱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小宠身上,他唤它:“回来。”一身白毛的小狸却像是听不懂人话,十分眷恋地缩在萧悯脚边上。如此情景,反倒是让谢琅尴尬了。萧悯迈步朝他走进,那小狸也就跟着他跑,就快走到他面前时,萧悯忽然弯腰抱起了那只小狸,递给红袍翰林。谢琅微怔,两人离的近,薄暮的日光落在萧悯面上,无端带了些陈腐的温柔气息,这人像是自古画里走出来的,一身沧桑;可一个恍惚,又会惊觉他才只十八岁,正是年少肆意的好年华,何谈陈腐老气?这样奇怪的感觉浮上心间,谢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接过小狸。两人交接之时,指间相触,谢琅还未来得及抽手,对方却极快地缩了回去。如此一来,反倒像是他自作多情,谢琅语气淡淡的:“萧公子要与我讨教什么?”“原是要请谢翰林为我指点诗章的,现下却不必了。”萧悯只是瞧了一眼谢琅,大约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粗略一扫便移了眼神。他转身离去,淡淡抛下一句,“这一身白的小狸猫,很是罕见。”不知怎么,见他如此行事,谢琅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颇为失礼。他上前一步,顿了顿,说:“原是我多有得罪。”周围的小官们惊了,这话能从持才傲物的谢翰林嘴里说出来,也是生平罕见。萧悯侧首,视线却只落于搁置在石桌上的纸卷,他说:“谢公子原也不欠我什么,不必致歉。”他温温和和地展眉一笑,“我听了谢公子的话,私下里细细推敲,确实发现有不少地方用词不妥,当真是浮于表皮了。端看‘人君在位,当与民养;德不称位,但为国祸’这一句,确实用的不好。”谢琅怔怔出神,似又回想到当时拿到那篇文章时的心境。说不惊艳那是假的,就因为底色尚好,偏在个别细微处有瑕,让他觉得很可惜。此刻听萧悯这么一说,他便想到了自己最为惋惜的那一句,心道他竟是懂的,于是追问了一句:“那萧公子预备如何改?”“‘养’字或许换了‘共’字更为妥帖得当。国政之事,说倒底并非君王养着臣民,应是双方共谋。《左传》中尚有言曰,社稷无常奉,君主无常位,自古以然。先前是我短视,班门弄斧了,闹了这样的笑话。”萧悯默默抬眼,“诗章如何,终不为君而著,笔者所言,应当从心。谢公子指点得当,萧某感激不尽。”这番话钻进谢琅耳中,听的他痴怔了。此间多年,自阿翁离世后,他也渐渐搁置了自己的鸿鹄志,依着父亲的安排守着翰林院这一亩三分地,不求高职,为君王写些奢靡的词句供人玩乐。他所求为何、居于世间何为?这种种困囿葬了他的野心,那点幽居的小小火苗或有复燃,也仅为星火,何时成燎原之势他并不知。谢琅怔然回神,竟是恭敬侧身,拱手道:“陋室无珍茗,也只早年陈茶,以荷尖露一煮。若萧公子不嫌,可否与谢某一谈?”萧悯似乎颇为意外,他那双眼过分好看了,尤其是五分笑的时候,愈发显得鼻尖痣多情。青衫拂风,下一刻人便行至他身前。萧悯抬手伸向谢琅的肩,他二人几乎齐高,萧悯指尖拈合,一叶絮柳便躺于他指腹间。“谢君邀,悯当赴。”定宁二百一十九年秋,齐胜之兵,李家将还。因立奇功,举国皆迎,为首者即玄衣。其年九月下旬,科举录开。有萧姓者,布衣韦带之士,年十八,举中榜,为状元。悯赴试入都,文艳诸官,踏金銮,与帝答。自曰:“悯虽弊衣箪食,然心慕庙堂,终不可解。今借青云,扶摇而上,恐高山不可攀,惟敏于事而慎于行,方报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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