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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还气恼么?臣……越界了。”赵彗之压低声音,只他们两听得见。傅润越想越怒,“你说呢。孤不是先帝,孤不好男风——”他多少有些心虚。回想这五个月的相处,最先“放火”的是他,不许“点灯”的也是他,被咬了一口便要打要杀,他在计较什么?祭天耗去两个多时辰,赵彗之已恢复镇定,随手解下挂在傅润腰间的一枚香囊,道:“我明白。”“什么?”傅润看赵彗之将薄荷香囊拆开闻了闻气味,猜测他有些胸闷气短,欲言又止。“我明白陛下……陛下谁也不喜欢。车内是我……”“什么?”傅润心神恍惚,瞟了一眼候在阶下的刘福,再问一遍:“你、说什么?”赵彗之将香囊收入袖袋,微微挑眉,额头贴着青年的额头,半晌低叹道:“是我情不自禁。”傅润哑然,发觉赵彗之比暮春初见的时候高了两寸,俯身迁就他时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他面颊发烫,嗓子渴得冒烟,以为是伤风着凉的缘故,一阵胡思乱想,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问:“你有什么情?”“这个么。”傅润手心发汗,待赵彗之张口要说话,连忙后退两步,瞥见天灯大亮,不由松了一口气。雅乐骤起,乐人齐唱:[天垂风露兮……祥风生……氤氲气合兮……尽安康。]祭桑坛是从祭之礼,皇后只须按女官指引祈愿桑神庇佑,祝求来年风调雨顺,最后坐在织机前略推两把丝线即可。养蚕在春夏季,眼下只有一些未能羽化的蚕茧。淡黄色,不破不立。傅润乐得清闲,独自站在东南角的缫丝池边,望着热腾腾上升的水雾垂眸想心事。一双苍老枯皱的手颤巍巍地把纺锤递过来时,他很吓了一跳。“陛下。”着淑人命妇服的老妇欠身行礼。耳垂宽厚,眼明齿齐,当是有福长寿之相。傅润认识她,暂且搁置烦闷猜疑,亲自扶她到一旁歇息,笑道:“淑人近来如何?”老妇也微笑,“老身明年八十初度,尚能吃两碗粥,还请陛下派天使来程府观礼吃汤饼。”程氏,京都最有声望的贵妇人,年轻守寡,长子、次子俱高中状元,凭儿孙们的官职和请封晋三品淑人,女儿们业已儿孙满堂。她自幼博学善辩,婚后寡居,五十岁那年长孙出世,这才兴办诗社邀男女诗人吟咏山水,此外兼任大臣家的闺秀的塾师,其中便包括姚妃。姚述与发妻只这么一个女儿,年纪轻轻才貌闻名京都,到头来落了个难产血崩的恶结局。作为教了姚妃几年诗文的女先生,程氏待姚妃如亲生女儿,乍闻姚妃死讯,大病一场,几死。往事兵荒马乱,傅润语气飘忽:“唔……淑人的生辰是十二月初八?”程氏笑眯眯谢恩,听了很是受用,发现傅润不时望向皇后,联想早逝的“学生”,慈祥地说:“陛下既与娘娘举案齐眉,何不行一饮之欢?娘娘如今的身子应是很强健的。不会错。”合卺、破瓠、饮欢,无论说得文雅不文雅,实是同一件事。傅润一噎,旁人敢这样讲、他早甩脸色了,扶额道:“这、这个么……”当初他放纵宫人传递禁宫消息以便引小人上钩,不想如今钓到自己身上来,钩出旖旎风月。真是自食恶果。程氏惋惜道:“陛下过了年,将二十有三了,再后继无人可怎么好?社稷江山总要有人守啊。”傅润面不改色地扯谎:“是……皇后他仍需调理。并、并非,咳。”程氏露出一副明白的神情,早有准备,待桑祭礼毕,悄悄递一册线装本与刘福,请他转呈。傅润随意翻了两下,腾地阖上写着“百补构精圆”等药方的书页。“什么书?”赵彗之抬手整理勾住发簪的纱帷,下意识往傅润这里走。“!”傅润气息不稳,卷起书册隔着浅色纱帷敲了他一下,“你看什么!这是孤要看的——”程氏年纪大了,因操心成婚三年第一次出宫的皇后和傅润到底是何情形,强打精神天不亮就在天坛等候,方才告了罪要先去庄子上吃药,此刻乘一顶软轿子经过傅润的宫车。轿夫停步跪拜,她靠在轿子上和善地为傅润解围:“是啊。这是给陛下看的。娘娘顺意便好。”赵彗之不明所以,犹豫片刻,淡淡颔首,取过一柄团扇为傅润扇风。傅润确实热,只恨今日为他束发的宫娥手太灵巧,不曾留一丝碎发遮掩隐隐发烫的耳根。见两人举止亲昵而不自知,程氏展眉笑叹一番,道:“人常谓‘寻常夫妻最长久’,殊不知陛下与娘娘贵为天下人之父母,阴阳内外本有别,却也得了寻常夫妻眼巴巴羡慕的两件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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