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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看懂江愁余是想对她说:
“如若是嫁如意郎君,那簪子便是为你添妆,又或是游历四方,做个侠女,那盘缠管够。”
……
马蹄声在死寂的官道上敲出单调的回响,照旧是禾安驾马,呆在车里的江愁余发了会儿呆,才勉强打起精神,看着手中的疆域图,目光落在窠林城的位置,窠林城在青川境内,离昌平镇距离算是不远不近,快马加鞭也就三日光景,心里默默估算着,驾车的禾安问道:“娘子,途径茶摊,你可要用些茶水?”
江愁余摇头:“我不用。”她顿了顿才道:“你和他们也可用点茶水。”
禾安应下,跳下马车便朝着后边去,马车里的江愁余忽然听见幼童嚎啕大哭,她掀开车帘瞧了一下,就见茶摊里边,幼童一只手紧紧抓住娘亲衣角,另外胖嘟嘟的手指向一侧,幼童阿娘则赶紧捂住幼童的嘴,小声哄着。
江愁余数顺着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后边,数百位带着玄色覆面的暗卫如同沉默的铁灰色影子,死死缀在马车之后丈许之地,乍一眼看过去确实骇人,突然感觉自己倒像是反派。
而那边即使禾安开口问询,为首暗卫神情藏在面具之下,抬手比了手势。她看不懂,估摸是拒绝的意思,果然片刻后,禾安跳上马车拉着缰绳便道:“娘子,他们不喝。”
江愁余:“其实……”
仿佛知道江愁余想说什么,禾安继续道:“他们都是少将军留下的精锐,以一敌百,如今跟在马车身后,也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这一路上不免总有匪徒流寇,但一见马车后的这支训练有素的兵卫,皆识趣退开,少了许多徒增的麻烦。
江愁余不再多言,在外行走禾安比她有经验,听人劝,吃饱饭。
她也没想到,胥衡给她留了这么多人,手无意识地摸索着鸟哨,不知道胥衡在北疆是何情况。
昨夜安排计划直到天明,江愁余撑着困意又看了会儿书,便靠着车壁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过
了多久,马车猛地一停,江愁余惊醒,扶住车壁,便听见禾安说道:“娘子,这去窠林城的官道已经堵住了。”
江愁余探出头看了一眼,果然是水泄不通,不少挨着窠林城的城镇百姓都在往外走,匆匆看了一眼,逆着人群想要去里边的车马少之又少。
“那便先停一停吧。”江愁余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些距离,抬目望去,前方关驿前立了许多蒙着下半脸的衙役,正挨着审着户帖和通关文书。
江愁余此行让禾安给自己做了个假户帖,因此也不算担忧,只是瞧着这审文书的速度,怕是到日头晚了都进不去,道墩旁的老汉瞧着她动作,借着矮石敲了敲自己的旱烟,烟灰抖落在上头,他张口问道:“小娘子是要进城?”
见江愁余干脆应了一声,他啧了一声,“怎么都是不怕死的,往里走可是瘟城。”
江愁余抓住他前半句说的:“之前还有人想进城?”
老汉点头,用旱烟指了十丈远的草堆,“也是一队人马,非要进城,可你也瞧见了,这关驿人不少,那队人着急,便转了马头走小道。”
“小道虽是要快些,不过都是山道不好走,我还听说,许多得了瘟疫的流民不敢走关驿,又不想在瘟城等死,也走的那条小道。”
似乎怕江愁余也铤而走险,他叮嘱一句:“你一人千万别走那道,把命赔上就遭了。”
江愁余知晓老汉的好意,笑着应下,又瞧了会儿,找了些人打听这小道确有所在,便回到队尾,对禾安说了老汉之言,接着道:“我们也走小道。”
禾安应下,等江愁余上了马车,便拨转马头,沿着那摞起来的草垛里边走。
山道两旁,原本该是青翠的田垄,如今只剩一片枯黄焦黑,倒伏的庄稼如同被烈火舔舐过。越往里走,几具肿胀发黑、辨不出人形的尸骸被随意丢弃在沟渠里,成群的绿头苍蝇嗡鸣着,形成低矮的黑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瞧见病患尸首。
“娘子。”禾安跟着少将军见过不少断尸残骸,不过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有些作呕,她隔着面巾看向前头,“前头是一处隘口,但据刚刚探查的暗卫回报……情形不太对。”前方道路尽头隐约可见的山口轮廓。
江愁余出了马车,同禾安一并坐着,目光不自觉路边一具蜷缩的幼小尸体,几只硕鼠正旁若无人地撕扯着,胃里一阵翻搅,又被强行压下。“前去看看情况。”
禾安忍不住道:“要不您去马车里边。”
江愁余没答,她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当马车转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禾安都不由自主地勒紧了缰绳,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隘口,被堵死了。
不是乱石,不是倒塌的树木,而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
成百的流民如同决堤的黑色蚁群,彻底塞满了狭窄的山道。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交织着难言的惊恐、麻木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推搡、哭喊、咒骂、哀嚎……无数种声音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令人心智错乱的巨大浪潮,正是江愁余听到的声音。
他们狠狠拍击着两侧陡峭的山岩。有人在徒劳地试图翻越光滑的岩壁,指甲在石头上刮出血痕;有人被挤倒在地,瞬间就被无数只慌乱的脚淹没,连惨叫都发不出;更多的人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向前涌动着,喘着粗气往前挤。
江愁余浑身一麻,这可比上一世看到的丧尸片更为恐怖。
“是疫城逃出来的流民!”禾安猛地拔出佩刀,厉声嘶吼:“保护娘子!结阵!拦住他们!”马车身后的暗卫们反应极快,训练有素地瞬间收拢,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冰冷的刀锋齐刷刷出鞘,组成一道闪烁着寒光的堤坝,试图阻挡那汹涌而来的人潮。
“放我们过去!”
“后面有瘟鬼!瘟鬼追来了!”
“滚开!挡路者死!”
“娘——!”
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嘶吼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耳膜。混乱的人潮根本无视那森然的刀锋,如同被无形巨手推动的泥石流,狠狠往前冲。
“往后退!”江愁余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喑哑。
然而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战马惊嘶,铁甲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个最前排的暗卫被撞得连连后退,几乎要从马背上跌落。人潮的巨力裹挟着难以想象的混乱和污秽扑面而来,汗臭、血腥、粪便以及若有若无的疫病特有的腐败气。
“稳住!”禾安挥舞着佩刀格挡着几只胡乱抓来的黑手,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却不敢真的劈砍下去,她护着江愁余往后退。
混乱中,一只枯瘦、布满污垢的手猛地从人缝里伸出,带着一股绝望的力量,死死抓住马车的辔头。那是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求生欲,她仰着脸,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音。
马匹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江愁余眼角的余光扫过老妇人身后几个被推搡得东倒西歪的身影——他们的脸上,那层异常的潮红,那因高热而涣散失焦的眼神,那脖颈间隐约可见的、不祥的怪色斑点。
“退开!”前一道呵斥是江愁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上空,竟短暂地压过了喧嚣。
“放手。”后一道来自远处的厉喝,而抓着辔头的老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震得一哆嗦,手劲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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