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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没有皇帝下旨宽宥,梅瑾萱就还在禁足,不能见任何外人。
可不知道裕亲王妃求了多久,又或者许下了什么好处,竟让李惑松口,给她行了一个方便。
于是,就在姚怀瑾被押解出京的这天,梅瑾萱在承乾宫里见到了第一个“外人”。
雨泽殿内,裕亲王妃着一身少有刺绣的凤仙紫色库棉素裙,更显得身为主人的梅瑾萱吃穿用度奢靡华贵。
裕亲王妃看着眼前那茉莉黄色极为亮眼的珍珠纱褙子,随着梅瑾萱的动作在阳光下散着柔和的光晕。时而似冠冕上顶大的东珠贵气得令人目眩神迷,时而又似东海无垠的水面,微风吹拂,波光粼粼。
她感叹道:“多日不见,娘娘还是如此雍容,老身就放心了。”
梅瑾萱但笑不语,她能说这套衣服就是故意穿给裕王妃看的吗?
为裕王妃添了香茗,梅瑾萱说:
“这是今年新上供的碧螺春,比起龙井特有的豆花香气,我还是喜欢这种绵柔甜润的口感。婶母也尝尝。”
“多谢娘娘。”
裕王妃殷勤地端起来沾了沾唇,茶是好茶,奈何她现在无心去品。
悄悄抬眼去看梅瑾萱,就见这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茶香的悠闲恬静里,一边小口饮着,一边赏着窗外春光。像是完全不知道裕王妃今日为何而来,更不是那天派人王裕亲王府投下雷火,闹得他们家宅难安的罪魁祸。
又耗了一会儿,裕王妃着实坐不住了。
她看了看一旁的素凝,突然拉过她的手颇为夸张地赞道:“天菩萨,今日竟头回看着,娘娘身边竟有如此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就和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女一般。”
素凝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尬笑着忙说“王妃谬赞”,连连看向梅瑾萱。
裕王妃就当没看见,紧接着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个银镯子,呱唧套在素凝的手腕上:
“好姑娘,我今日进宫,竟将要献给陛下的《江帆楼阁图》给忘在家里。劳你去找跟我来的婢女菩提,与她一同到我府上去取。那东西被我藏得隐蔽,她又是个粗心的,还得是娘娘的女使办事让人放心。”
裕王妃拍拍素凝的手,很满意的样子。然后不等素凝推辞,就直接把藏宝的地方说了:“那画就在我住的跃鱼园穿过鱼池,左厢第二件房,右手书架下面第三阁,垒得最上面的箱子里。菩提知道钥匙在哪,你们直接开了锁,拿来便是。”
素凝:……
不是,王妃大人一个粗心的婢女您敢把锁宝物的钥匙交给她,这话是不是有点假?
素凝对着梅瑾萱眨眼,梅瑾萱却说:
“《江帆楼阁图》,那可是唐代名家李思训的作品。李思训与他父亲合称大小李将军,乃是青绿山水画的开山之祖,其作品的确是珍贵异常。我这婢子平日里也是个不省心的,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全。”
她对素凝点点头:“既然婶母信任,素凝,你就跟着菩提走一趟吧。”
素凝领旨走了,裕王妃也松了一口气。
这拙劣的谎言不光是要长长地打走素凝,留出她与贵妃单独谈话的空间,也是测试梅瑾萱的态度。
看来,贵妃娘娘也是想和她“好好”谈谈的。
大门随着素凝的离开紧闭,让原本春光明媚的室内多了几片阴影。
放置在二人不远处的博山炉中溢出淡淡香雾,今日梅瑾萱让人燃的是一味叫“雪中春信”的香,让人闻之便觉白梅初绽现与眼前。虽然冷香沁人心脾,但又多了点时节倒流的怪异感。
裕王妃呷了口茶,给自己鼓了鼓气开口:“老身今日所来何为,想必逃不过娘娘慧眼。”
已经抻得人够久了,再抻就要到午膳,梅瑾萱才懒得留人吃饭,所以此刻坦率地说:
“不过是为了裕亲王受贿,与前礼部郎中肖梁玉合谋为多名待考举子泄题,事之后又诬陷其他礼部国子监等二十多位官员为其顶罪这事。婶母疑惑我是如何得知的……呵……”
她嗤笑了声,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过是偶然得知,这种事,说是秘密,也不是秘密。在这宫里能活上二十年的老人,谁不知,谁不晓。”
裕王妃端着茶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打湿了手指。
她连忙解释:“这……这事我家王爷的确有错,但都是当年那肖梁玉带的头,不然他一闲散王爷,哪去结交考官认识举子啊?至于后面,也……也都是别人所做,他不过是随波逐流,被人当个旗帜,扯个幌子罢了。”
裕王妃这话有些语言艺术的成分,但有一点她说得很诚实——那就是裕亲王在舞弊案里的作用。
一品亲王,皇帝的亲弟弟,这身份在先帝在时不知道有多管用。
这是肖梁玉打给被贿赂考官,和挥舞着银票嗷嗷待哺学生的旗帜;也是最后逃脱罪责时拉出来一起共沉沦保命的幌子。
毕竟谁都不能让皇室,让帝王留下污点,裕亲王自己也不行。
梅瑾萱喝了口茶,压下胸中的恶心,温柔地说:“婶婶不必惊慌。在宫里能呆上二十年的,就似荒地里的孤魂野鬼,既无根基也无姻亲,个个精明,就等着一辈子老死宫中,最知道不该说的事打碎了牙也得吞进肚子里。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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