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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议事厅。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声轻微的“噼啪”。
范统的脑子,彻底停摆了。
王爷?
朱虎,是王爷?
他那双小眼睛,木然地在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和地上那个恭敬跪着的三保之间来回转动。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炸开,翻滚不休。
北平大营,他一脚踹在“朱虎”屁股上,骂声震天:“你他娘的跑得比驴还慢!”
辽东战场,他重重拍着“朱虎”的肩膀,语重心长:“兄弟,这口黑锅,组织上决定就由你来背了!”
饕餮楼里,他喝得满脸通红,搂着“朱虎”吹牛:“想当年,老子带着朱虎这小子……”
还有!还有徐妙锦那个小丫头!自己不止一次弹她脑瓜崩,还把她喂得珠圆玉润,胖了一大圈!她是徐帅的亲闺女,那朱虎……不,燕王殿下,是她未来的亲姐夫!
范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他那双愈发粗壮的腿,此刻软得跟刚出锅的面条一样,再也撑不住他那二百多斤的体重。
“扑通!”
一声闷响,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完了!
全完了!
把顶头上司当牲口使,把当朝皇子当小弟训,还顺手把上司的小姨子给得罪透了,而且上司还是未来的永乐大帝!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发自肺腑的,酣畅淋漓的大笑声,骤然撕裂了议事厅的死寂。
主位之上,朱棣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飙出了泪花。他指着地上那滩烂泥似的范统,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范……范将军,你这是……给本王行哪门子大礼啊?”
这声“范将军”,喊得意味深长,充满了戏谑。
范统浑身一个激灵,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王……王爷!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末将罪该万死!您……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王爷您肚里能跑航空母舰!您就把末将当个屁,给放了吧!”
“哦?”朱棣止住笑,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憨厚的眼睛里,此刻全是上位者的审视与威严,“本王倒是想听听,你哪件事,罪该万死啊?”
范统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浸透了后背。
哪件事?
这里面的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够他死一百回了!
他正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挑个最轻的罪过认了,朱棣却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行了,起来吧。”
他看着范统,也看着旁边那个还处于石化状态,连斧子都掉在了地上的宝年丰,眼神里没有半点怨怼,反而透着一股真诚。
“范头儿,你不用怕。”朱棣的声音沉静下来,“我朱棣,不是个分不清是非的人。”
“你让我去趟死人坑,是因为战况需要。你不把我当皇子看,才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袍泽,什么叫兄弟!”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声音也随之拔高,带着一股慷慨激昂的决绝。
“为了大明,我朱棣死了,又何妨!别人能死,我为什么不能死?!我甚至更希望死的那个是我,而不是吴莽他们!我死了,我父皇还有好几个儿子,可他们,很多人都是家里的独苗,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番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不休。
范统彻底愣住了。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褪去了“朱虎”那层憨厚的外衣,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真正有着帝王胸襟与气魄的燕王!
一股热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冲遍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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