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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那阴恻恻的声音,像条滑腻的毒蛇,顺着陈墨白的后脊梁骨就爬了上来,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墨白心里暗骂一声“晦气”,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点笑模样,转过身:“杰哥,您怎么也逛到这来了?我…我这不下工了嘛,随便溜达溜达,透透气。”
阿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飕飕地在他和那个卖假元青花的摊主之间扫了个来回,嘴角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透气?我看你是精力过剩,跑这儿来‘行侠仗义’来了?怎么,秦老板那儿池子太小,不够你这条过江龙扑腾的?”
这话夹枪带棒,讽刺意味十足。那卖假货的摊主一看阿杰这架势,又听提到“秦老板”,顿时有点怂,讪讪地收了声,不敢再忽悠那学生娃。
陈墨白心里憋屈,但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只能赔着笑:“杰哥您说笑了,我哪敢啊。就是看着那玩意儿太离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多看两眼可以,多嘴多舌就惹人厌了。”阿杰慢悠悠地踱步到他面前,压低了些声音,“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你师父还在医院躺着。安分守己,才能大家都好过。明白吗?”
那“医院”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陈墨白心里一紧,垂下眼皮:“明白,杰哥。”
“明白就好。”阿杰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用折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羞辱意味,“回去吧,明天库里还有一堆残器等着你分类呢。那可是正经活儿。”
说完,也不再看他,背着手,像个巡视领地的老王八,慢悠悠地晃荡走了。
那学生娃看看阿杰的背影,又看看陈墨白,似乎也觉察出气氛不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买那假罐子,也溜了。
只剩下那摊主,冲着陈墨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呸!”
陈墨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也懒得跟这卖假货的置气,悻悻地转身离开。刚赚到外快的好心情,被阿杰这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那股子烦躁劲儿越来越盛。被监视,被威胁,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还得在阿杰手下受那窝囊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郁闷着,鼻子里忽然钻进来一股奇特的香味。那味道混合着药材、香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旧纸张和金属锈混合的气味,很独特。
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更窄的岔街上,眼前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铺面。门脸又窄又旧,木头门板被岁月染成了深褐色,上面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匾,字迹都快磨没了,勉强能认出是“三钱杂货”四个字。
香味就是从这店里飘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陈墨白撩开门口挂着的那个用啤酒瓶盖串成的旧门帘,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空间比想象中深得多,简直像个百宝洞。两边货架顶天立地,塞得满满登登,东西杂得离谱:左边摆着锅碗瓢盆、笤帚簸箕、酱油醋瓶;右边就可能是几件落满灰尘的陶罐、瓷碗、铜钱串;房梁上还挂着风干的腊肉、草药捆、甚至还有一副不知什么动物的骨架。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非但不难闻,反而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氛围。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老头衫、头发花白稀疏的老爷子,正戴着个单眼放大镜,就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手里拿着个小锉刀,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个什么小物件。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问:“买什么自个儿看,价码都贴着呐,不买别乱摸,摸坏了照价赔!”
这调子,这做派,透着股老北京胡同串子的懒散和精明。
陈墨白没吭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杂货铺。他的目光扫过货架,忽然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旧工具里,看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一把紫砂壶,壶身刻着几竿疏竹,款式古雅,泥料看着也不错,但被扔在一堆扳手、钳子中间,壶嘴还磕掉了一小块,落满了灰。
他心里一动。这壶…他好像在师父店里见过类似的图样,师父说过,是民国某位名家的作品,就算有伤残,也不该被这么糟践。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拿那把壶。
“嘿!说嘛呢?不买别乱摸!”柜台后的老爷子像是脑袋顶上长了眼睛,立刻出声制止,但还是没抬头。
陈墨白缩回手,忍不住道:“老爷子,这壶…您就这么放着?”
老爷子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活计,取下单眼放大镜,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极其清亮锐利的脸。他打量了一下陈墨白,哼了一声:“壶不就是拿来放的嘛?难不成还得给它打个板儿供起来?”
“不是…我是说,这好像是件老东西,就这么跟扳手钳子扔一块,不怕磕坏了?”
“老东西?”老爷子嗤笑一声,站起身,从柜台后面踱出来。他个子不高,还有点驼背,但走过来那股子气势,却让陈墨白下意识地站
;直了些。“这屋里哪件不是老东西?我老头子是老东西,这柜台是老东西,连门口那门帘子,年纪都比你爹大!东西嘛,就是用的,用的就有耗损,坏了就修,修不好就扔,哪那么多穷讲究?”
他走到那堆工具前,随手拿起那把紫砂壶,掂量了一下:“你说这壶?哦,以前一老哥们儿拿来换了两包烟。泥料还成,刻工也凑合,就是嘴磕了,没了品相,不值钱啦。扔这儿,偶尔还能用来给工具浇浇水,物尽其用嘛。”
陈墨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老爷子,有点意思。
老爷子把壶扔回去,拍拍手上的灰,又看向陈墨白:“小子,面生啊。不是这片儿的吧?跑我这破店里来,想淘换点啥?”
陈墨白忙道:“老爷子,我叫陈墨白,就在前头琉璃厂东街,‘博古斋’闻成海是我师父。”
“闻成海?”老爷子听到这个名字,花白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上下重新打量了陈墨白一番,“老闻的徒弟?他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嫩瓜秧子似的徒弟?他人呢?好些日子没瞅见他出来溜达了。”
“师父他…病了,住院呢。”陈墨白神色一黯。
“病了?”老爷子皱了皱眉,没再多问,只是嘀咕了一句,“怪不得…我说最近怎么净是些牛鬼蛇神在街上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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