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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姐姐,我要回家。”他口齿不清地唱着张楚,逻辑彻底宕机。
“回个…”崔媛媛的“头”字还没出口,惊变陡生。
祝一凡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失控的沙袋,直挺挺向前扑倒,目标直指坚硬的水泥地。
“靠!”崔媛媛惊呼,条件反射般箭步上前,伸臂去捞。
电光石火间,她低估了自由落体加速度与成年男性体重的完美结合。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两人双双失去平衡,重重跌进旁边狭窄的单人床铺。
男人的鼻息滚烫灼人,毫无章法地喷吐在她的颈窝锁骨,白衬衫的褶皱间挤满了暧昧不明的低语。
“老祝!你丫故意的是吧?占便宜没够?!”崔媛媛又惊又怒,奋力挣扎,却被他沉重的躯体压得动弹不得。偏偏这时,醉眼朦胧的祝一凡,竟透过朦胧的视线,将她错认成了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月光。他嘴唇翕动,带着无尽眷恋与委屈的低喃,如同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她耳膜上:“青…青禾…”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颗冰冷的***,瞬间击穿了崔媛媛强装的铠甲,直抵心脏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一股混杂着巨大羞辱、不被认可的失落和无名妒火的邪气直冲天灵盖。她浑身猛地一颤,不知哪来的爆发力,膝盖狠狠向上一顶,“滚开!”
“砰!”一声闷响,祝一凡被这记“佛山无影脚”结结实实踹得滚落床下,“咚”地撞在桌腿上。崔媛媛则像装了弹簧般瞬间从床上弹起,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燃着熊熊怒火,几乎要把眼前这坨醉醺醺的物体烧穿:“祝!一!凡!你丫的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老娘是谁?!”
地上的人影痛苦地蜷缩着,捂着肚子**。那一脚带来的物理剧痛,如同强效醒酒针,瞬间刺破了厚重的酒精迷雾。祝一凡浑浊迷离的双眼骤然聚焦,看清了眼前怒气值爆表、脸色铁青的崔媛媛,冷汗“唰”地一下布满额头。
“媛…媛媛!对…对不起!我…我该死!喝…喝断片了!认错人了!我…给你鞠个躬吧!”他语无伦次,挣扎着想爬起来道歉,狼狈得像只被暴雨淋透的落水狗。
崔媛媛胸膛剧烈起伏,瞪着他,眼中的怒火如同被冷水浇熄的炭火,滋滋作响后,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下看清楚了?我是盘丝洞里修炼千年的妖精白晶晶,可不是你供在心尖儿上那捧皎洁无瑕的白!月!光!”见他认错态度惶恐且诚恳,她紧绷的面色终于像冻僵的湖面遇上春风,勉强裂开一丝缝隙,语气也掺了点无奈:“行了,没事就赶紧起来吧。你好好歇着,我真得走了。这场景要是被哪个长舌的瞅见,明天食堂的八卦头条非咱俩莫属…更别提廖得水那个搅屎棍,肯定能借题发挥出一百零八集连续剧!”
“好!好!好的!”祝一凡眼中的迷雾终于彻底散尽,羞愧与后怕交织着爬满脸庞。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见崔媛媛已然利落地转身,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宿舍门口,只留下一室狼藉和浓得呛人的尴尬空气。
楼道里,脚步声渐行渐远。
忽然,那脚步声在楼梯口顿住了。
月光,像一个顽皮又体贴的窥探者,悄悄从半掩的窗帘缝隙溜进来,斑驳地洒在崔媛媛稍显单薄的肩头,为她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近乎透明的哀愁。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身,重新推开了那扇并未关严的门。
“清醒了没?”她倚着门框,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眼神锐利地钉在祝一凡脸上,“老祝,要不…我们谈谈?”
月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那倔强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谈谈,这个点?”祝一凡怔忡片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宿舍里只剩下两人略显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她走到床边坐下,无意识地抬手整理头发,这个动作不经意间扯动了半遮半掩的旧窗帘,更多的月光倾泻而入,恰好照亮了她锁骨下方,那里,赫然有一个蝴蝶形状的浅色旧痕。祝一凡的目光被牢牢吸住,随即,他眼尖地瞥见她耳后发丝掩盖下的一道细小凸起。那是几个月前,跨年夜追捕冲卡亡命徒时,她替他挡下飞溅挡风玻璃碎片的勋章。
那道伤痕,像一把无声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被酒精和混乱掩埋的记忆闸门。酸涩的情绪汹涌而至,淹没了刚才的狼狈。
“人
;的感情是最荒谬的悖论,”祝一凡苦涩地想,“或许就是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却都成了对方心牢中最清晰的镜像囚徒。”他知道,这场深夜长谈一旦开启,要么是解开彼此心结的钥匙,要么就是将现状搅得更浑的泥潭。但他心底有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无论结局如何,这都是一次无法回避、必须面对的向前一步。
“老祝,”崔媛媛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我知道,关青禾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可撼动。”她直视着他,目光坦荡,“但刚才…那场闹剧,让我看清了一点。我们之间…好像也有些东西,剪不断,理还乱。我不是想取代谁,成为谁,那太蠢也太不现实。”她顿了顿,似乎在舌尖仔细斟酌着每个字的分量,“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该对自己诚实一点,对吧?你对我…难道就真的,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丝…心动的瞬间?”
祝一凡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将月光压弯。他无法否认。崔媛媛的泼辣果敢、她的英姿飒爽、她偶尔流露的直率关切,甚至她此刻月光下带着伤痕的倔强脸庞,都曾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过涟漪。只是,那些涟漪被他刻意地、迅速地用“廖得水的女人”、“同事”、“战友”这些坚硬的头衔压了下去。“媛媛…”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微颤,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我…承认,有过。你这种艳光四射的女子,谁能不心动,只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青禾…她是我心里一块…不能碰也不敢忘的净土。”他抬起头,迎上她明亮如星子、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晰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惶恐的倒影,“你更像…生活本身投射来的一束强光…热烈、真实,有时甚至…有点烫人,我有点怕。”
他试图描绘那复杂的感觉。
“够了。”崔媛媛轻声打断,嘴角浮起一丝了然又略带苦涩的弧度,“你我都清楚得很…”她微微倾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体制内特有的清醒与克制,“在交警这圈子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往往比厚厚的《纪律条例》更让人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她坐直身体,目光澄澈地看着他,“今晚的事,翻篇儿了。就当…是个喝高了导致的、尴尬的舞台事故。但老祝,以后…能不能试着对我,也对自己,更坦诚一点?”
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玉兰树巨大的花瓣簌簌坠落,洁白而沉重,无声地覆盖了地面上所有未能出口的犹豫、试探和叹息。
祝一凡心头一热,一股混杂着感激、释然和更深重愧疚的暖流瞬间涌上。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崔媛媛的话没有丝毫虚伪或客套,这份直面内心的勇气与豁达,像一道光,照亮了他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的情感角落。
这份被给予的“坦诚”机会,对他来说,珍贵无比。
两人相视,竟不约而同地扯出一个如释重负、又略带尴尬的笑容。无需多言,起身,各自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衫,尤其是崔媛媛,仔细抚平了白衬衫上的痕迹,走向不同的方向:一个出门离开,一个走向宿舍深处。从这一刻起,某种刻意筑起的无形壁垒悄然崩塌。他们不再需要费力地回避彼此交汇的目光,或是刻意用插科打诨掩饰某些瞬间的异样。
或许,成年人的情感之路,本就布满了试错与自我修正的荆棘。而真正的“爱”,其珍贵之处,或许就在于这不断的迷途与清醒中,逐渐淬炼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清醒认知和坚定选择。
关青禾…她依旧是盘旋在祝一凡心头的那片月光,遥远、清冷、不可触碰,成为一个永恒的、温柔的参照坐标…
2、
翌日,清晨。
陶金銮那份沉甸甸、字字泣血的检讨书,终于盖上了鲜红的公章。
打印机“嘶嘶”吞吐着纸张,新鲜的油墨味弥漫在办公室里,诡异的是,这冰冷的工业气息中,竟隐隐缠绕着一丝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属于延寿寺的袅袅檀香。
同一时间,交警大队顶楼天台。
关青禾凭栏而立,劲风吹拂着她的衣摆。脚下的城市如同巨大的棋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面前的钢化玻璃幕墙,映照出她清冷的身影,而更深处,似乎还叠加着另一个飒爽轮廓的虚像。在她宿舍某个抽屉的最深处,那件未曾有机会示人的紫罗兰色衣裙,正静静躺在黑暗中,如同一个被封存的、未能引爆的秘密,在寂静里无声地发酵着所有未拆封的期待与悸动。
一句从未出口的话,在她心底反复盘旋、摩挲:“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博弈,最高明的伎俩,不过是将那点说不出口的真心话,小心翼翼地叠好,藏进每一次看似公事公办的交集与寒暄之后。如同藏在述职报告括号里的、一个欲言又止的注脚,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天行路交警大队的风,总是带着点山雨欲来的气势。在这时,三只放在不同桌面上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嗡”地一震。
屏幕亮起,冰冷的天气预报图标闪烁:今夜,雷阵雨,局部暴雨。
窗外,车库里那一排排蓝白涂装的警车,早已无声
;地整装待发,忠实地计算着下一场城市风暴降临的精确倒计时。
廖得水来了之后,交警的复盘,是一阵阵的,可生活的复盘会,却永动向前,难以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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