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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给你爹出殡,难道我不能参加?”
金童顿了顿,他现在看上去又有点傻不愣登的样子,荆白就见他两个大眼睛在眼眶里不太聪明地转了几下,才像是转过弯来,说:“你是白恒一——你是我娘?”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娘”叫得荆白嘴角一抽,他闭了闭眼,忍气吞声地应道:“对。”
见金童的手还直愣愣伸着,他咬咬牙,补了句:“好孩子。”
……反正顶着白恒一的名字,这个娘当了就当了吧。
两人几句对话间,白恒一已经被抬进了棺材里。
金童的手放下了,荆白也顾不得他的反应,急匆匆地冲到棺材边上。见抬着棺盖的纸人将要合上棺盖,他急忙说了声:“慢着!”
不知道是不是金童的认可起了作用,纸人停住了,荆白这才得空朝棺中看了一眼。
白恒一确实失去了意识,不然听到荆白的声音,就算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他也不可能完全一动不动。哪怕手指轻轻抽动一下,荆白也能看见。
但白恒一此时表情宁静而放松。他脸色苍白,静静躺在棺木中,看上去更像是睡着了。
荆白的手扶在棺木上,他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地别过脸去,站起身来。
他一起身,纸人便继续了盖上棺盖的动作。
荆白脸虽然不肯朝着那边,余光却看着他们缓缓将棺盖合上,落得严丝合缝。
白恒一不怕黑,普通人在密闭空间只怕窒息,他也没有这个问题。现在没有意识,连心理阴影也不会留下,算是……
怎么也不能算是件好事。
荆白心绪再次波动起来,他不得不重新做了个深呼吸。
没关系,他已经找好了借口,跟着他们走完这个出殡的仪式就好……这么沉重的木头棺材是很难烧掉的,他们要进行的应该就是正常的土葬。
就算他们今晚真的完成了落葬这步,哪怕挖地三尺,他再把白恒一挖出来就是了。
荆白用来平复情绪的片刻,原本站在远处的那一众纸人已经飞快地排好了一个出殡的队伍,从平行棺材的方向转移到了棺材之后。
棺材边上站了八个纸人,每两个人站在棺材的一角。
金童打着引魂幡站在最前排,玉女敲了一下锣,金童高声道:“起——”
没用任何工具和滑竿,八个薄薄的孝服纸人,用肩膀扛起了那口装着白恒一的、巨大的黑色棺材。
荆白没有加入抬棺的队伍,只是站在一旁,深深凝视着那口棺材。
乌木颜色又黑又沉,无论如何也无法透过棺木,看到里面那个人的模样。
这时,一直站在前方的金童忽然猛地回过头来。
这个头直接一般人还真回不出来,也不知这纸做的脖子怎么做到的,直接拧转了一百八十度。偏他还披了麻,麻布连带着他的后脑勺被甩到了胸口那边,于是荆白就面对着他穿着孝服的雪白后背和转过来的正脸。
他拧的这一下极其突然,荆白原本在看棺材都注意到了,转头见到这诡异的情状,眉头都没动一下。
青年的目光和面色都冷得像冰,只有唇线很敷衍地往上提了提,说:“好孩子,怎么了?”
第二次说好孩子,他的业务显然比第一遍熟练多了,面容虽然冷淡,语气竟也说得上平和。
金童的嘴慢慢地咧开了,像他的纸脸开裂了似的,裂得还很大。
他是整个队伍领头的,他不动,送灵的队伍就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开始往前走。
荆白没有开口催,也没问他究竟在看什么,被他这样盯着,面上竟也平静如初,不起一丝波澜。
金童保持着那个怪异的表情,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忽然说:“妈妈,你一定要跟上呀。”
一声妈妈叫得荆白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面上倒不显什么,镇定地点了点头,不带感情地说:“我会的。”
听见他的回应,金童像是终于满意了似的,那背转过去的脑袋这才又慢慢转了回去。
队伍仍旧是原地不动,荆白等了片刻,直到金童挥舞了一下引魂幡,领头唱道:“八仙站正,乌龙动身——”①
玉女敲了一遍锣。
这锣声就像某种号令似的,抬着棺材的八个纸人这才齐齐往前迈去,荆白也跟着动身。
只听“呼”地一声,这是和之前唱词那会儿一样的声音。
荆白反应过来,这是又在撒纸钱了。再抬头时,果然头顶又是纷纷扬扬的纸钱,白雪一般在头顶飘飘荡荡。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也从背后响了起来,忽远忽近,听上去悲痛幽咽。
荆白听着感觉距离不对,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送葬的队伍长得他一眼看不到头,所以听着哭声也是高高低低的。放眼望去,像一条雪白的长龙在深夜中游移。
队伍走出去没有多远,甚至还没有离开院子附近,金童便又挥了一下引魂幡,唱道:“抬着乌龙路上行,众位八仙要小心!”②
荆白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前面的金童玉女和身边的棺材身上,他发现这句词一唱完,金童和玉女走路的姿势就变了。
打幡的金童,敲锣的玉女,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上用力提了一下,两个人的脚尖都高高踮了起来。
脚上穿的黑布鞋立得直直的,都能看到雪白的鞋底。
正常人用这个姿势根本就走不了路,金童和玉女走得却越来越快,甚至一步比一步快。
荆白心中暗叫不好,再转头看,抬棺材的人和后面的纸人走路竟然也用也用这个姿势走起路来!
他们先是用脚尖走路,走着走着,脚尖竟然就不沾地了。先是离地一两寸,再是三四寸……
脚不沾地了,速度自然也不再和常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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