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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恒一就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睛。
如果罗意这时候注意到他的脸,就会发现,这才是那张总是带笑的脸上,最接近开心的表情。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失败了。
陈三娘只是行动轨迹没有规律,速度是不如他们的,全力追赶之下,他们很快再次追到了她身后。
女人的身形极单薄,此时变得透明了些,更显得纤弱不堪,有如风中落叶。她仍凄凄切切地唱着自己的命运:“你莫急投胎——”
荆白根本不关心她在唱什么,只要还在唱就好。他把罗意的身躯往上一抬,罗意蓄势已久,此时勉力抬起手臂,把红线往她细长的脖颈上一抛!
线是实物,影是虚的,明明不应该套上的,但红线一扔出去,陈三娘的身体就顿住了,连着颈项也直挺挺地往后仰,仿佛真被勒住了一般。
只有月光照明的昏黑夜晚中,那平平无奇的红线停在女人的脖颈上,颜色也变得极鲜明,红得莹莹发亮,似正放出宝光。
奏效了!
罗意的眼睛亮了起来,荆白和白恒一协助他,用剩余的红线将陈三娘捆好。
陈三娘确实被红线限制住了,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头打结的时候,荆白往下看了一眼。她长长的裙摆下空荡荡的,红线看似捆住了她,却没让她显出真正的实体,因为她的身躯还是半透明的,也没有生出双脚。
这还不是唯一的问题。
“——且、停、驻!”
正如他们现下所听到的一般,哪怕被红线绑死在原地,陈三娘仍旧没有停下唱戏。
这说明戏还在演,并不是抓到陈三娘,这关就算过了。
荆白想了想,同白恒一对了个眼神,便让罗意抓牢了捆陈三娘的红线末端,又重新把他扛了起来,免得挡住自己的视线。白恒一则走在最后,带着钢叉看着陈三娘,谨防回程的路上出现什么变故。
这位真正的陈三娘没有挣扎,只管唱自己的。闪着微光的红线虚虚缠住她的上半身,末端握在罗意手中,她像个风筝似的,飘飘荡荡地被牵着走。
她却像毫无感觉,最后三个字拉着长音,像她胸中的无限怨愤悲凉之情,在夜空中悄悄飘荡。
见他们当真抓着了人,周围的纸人似乎就不那么畏惧钢叉了。
它们还是不敢挡在钢叉之前,却也不再四处逃窜、互相挤压,而是围在三人周围,七嘴八舌地看热闹:
“唉哟,抓到了,硬是抓到了一个人喂!”
“这个女的是哪个?穿得这么漂亮,我先前咋个没看到?”
“噫,这把钢叉好骇人哟,那么尖,我看到都起鸡皮疙瘩——他刚才突然拿着下台,还对着人,骇得我到处跑!”
“我还是没懂,还在演着哩,咋个突然就下来抓人了呢?还真的抓到了一个!”
“这戏还怪有意思嘞!莫慌,我要看看它后头咋个演。”
走在前面的荆白没有错过这些人的对话,对他们的评头论足也不发一语,只管听着。
这些人说的话都是带有信息的,话语间也佐证了一点:他们抓人,目前在这些“观众”看来,也是包括在戏里的。
等陈三娘这段戏唱完了,后面恐怕还——
荆白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转完,陈三娘凄凉无限的歌声的余韵已经彻底消失。观众们也静了一瞬,但这寂静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被一声石破天惊般的暴喝打破。
是之前那个掷叉的大汉的声音。
“呔!当着神明的面,哪个大胆贼人,竟敢盗走我的钢叉!”
比起来时还要在纸人堆中找人,回程的荆白和白恒一可以说是走得步履如飞。可惜他们找到陈三娘时,她的曲子已经唱到了最末。
虽然最后的几个字,字字都如泣如诉,拖着长音,比正常的两句词时间都长,也不够让他们在她唱完之前回到“戏台”上。
他们现在已经往回走了小半程,足以看清舞台的动静。走在最前面的荆白视野最好,他远远瞧见,在那个大汉发出怒喝之后,季彤依然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而几个早被他夺去钢叉的纸人大汉当即作势在舞台上翻找起来。
钢叉在白恒一手里,他们在台上当然不可能找到。
荆白回头看了一眼,白恒一握着钢叉,神色晏然自若,冲他轻轻点头。
荆白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也这么想。反正从被神像发现开始,他们就已经入了这场戏。既然变成了其中的一分子,就接着往下演好了。
他虽然不会唱,但季彤和罗意最开始被迫加入“演出”时,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唱戏。季彤承认自己是陈三娘,就算完成了“犯妇被捕”的剧情,大汉便把她押走了。
他们应该也不用唱,但具体要演什么、怎么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是这样想,等再回过头时,看到前方的景象,他依然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之前还在台上到处寻摸钢叉的五个大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站好了队形。以掷叉的大汉为首,站在最前,其余四人分两列,左右站在他身后,正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在他们背后,祭台之上,一直端坐着的那座神像,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那只仅有的左手,正直挺挺地指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台上的大汉厉喝道:“兀那小贼,竟敢盗我钢叉!还不速速还来,上前认罪受惩!若等我来捉你,就只有钢叉伺候——”
他声音雄浑,语气暴烈,“钢叉伺候”这几个字唱得斩钉截铁,和陈三娘那柔肠百转的哀婉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嗓子出来,真若平地惊雷一般。若是胆子小的,恐怕真能吓得抖若筛糠,肝胆俱裂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本围在众人身边的纸人,随着大汉的一声暴喝,顿时作鸟兽散。尤其是神像手对着的方向,简直变成了一个真空带,好像生怕被指到了一般。
氛围营造得倒是不错,可惜……能走到这里的人,真胆小的,早就化成灰了。
荆白的脚步停了下来,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考虑到在演的份上,青年线条分明的下颌微敛,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是忍下了一个讥讽的冷笑。
他正欲开口,空着的那边肩膀上伸过来一只手,力道温柔地按了一下。
荆白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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