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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的走下马车。
莫绫又加大了力气,拍打着木门:“有人在吗?宋家姑娘回来了。”
她实在不忍心让姑娘的心愿落空,这一路匆忙赶来,哪怕姑娘吃尽了苦头都没有丝毫迟疑,没舍得停下歇息,不知对生父怀有多少的期待。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正当莫绫打算推门闯入时,发现一个拄着木杖的跛脚男子正朝这里走来。他身形清瘦,举止间染满书卷气,一身灰扑扑的长衫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格外齐整。
莫绫眼前一亮,当即迎上去:“您可就是慈水村的宋夫子?我们姑娘……”
拄着木杖的男子脚步一顿,低头掩住眼里的复杂,匆忙打断她:“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莫绫无措:“可是,慈水村不就只有一位夫子吗?”
拄着木杖的男子沉默不语,脚步却加快了许多,木杖落在地上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交织,震得宋蕴的耳中一片轰鸣。
一路赶来,她设想过许多种相认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肯承认,更遑论与她相认……她这个血脉骨肉就这样让他不喜吗?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将她生下来?
从未有过的愤怒将她淹没,宋蕴掀开帷裳,隔空与他对望。
一件灰扑扑洗得发白的长衫,一根被打磨光滑的木杖,他清瘦得像是另一根木杖,笔直的站在门前。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他拄着木杖走进木门,抬眼撞入她的视线,不由得怔住。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可单是美并不足以让宋柏轩失神,让他失神的是那与亡妻相似的弯眉明眸,只是她的美远胜过她的母亲。
在她未诞下时,他与亡妻曾一起设想过她的模样,最好是三分像他七分肖母,可在亲手抱住婴孩的那一刻,宋柏轩便知道这样的设想不可能了。
女婴的脸颊上有一块红色胎记,但饶是如此,他仍旧十分爱她。他教她容貌不是一切,饱读诗书方能心有才谋,教她用另一种目光去打量世间,拼尽力气为她遍寻名医医治脸上的胎记……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自己的女儿。
如今真正的骨肉就站在他面前,她生得那样美,正如亡妻所期待的那样,可宋柏轩却不敢相认。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一介白身空无所依,未能养育她长大已是亏欠,如今年纪大又伤了腿,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拖累。
宋柏轩移开视线,狠心关上了门。
浅浅的一道木门隔绝了所有视线,世界好像被分成了两半,宋蕴望着那扇粗糙破旧的木门,如入冰窟。
上辈子所受的所有屈辱,竟不比这一刻心痛。她所有的忐忑都落定,所有的期待都落空,连仅剩的一丝希望都被他亲手浇灭。
这就是她拥有血脉亲缘的生父?
可在前世乡亲们的描述中,他从不是这般狠心绝情,为了让村里的孩子都能念得起书,他只收很少的束脩,连上课念的书本都是他一手抄写,逢年过节乡亲们所用的桃符、对子,也都是他不收分文,一笔一划亲手所书。
她的生父端方雅正,热心赤诚,是一位真正的良善君子。
可为何偏偏会对她如此残忍?!
宋蕴闭上眼,心底涌上难言的失落与愤怒,她可以不被父亲所喜,可以不被他所接受,但这样无视逃避的态度,让她的满腔期待成了笑话。
等等……
刚才她见生父虽拄着木杖,行走间却十分有力,显然身体应当康健无虞,可为何会在几日后突然死去?
宋蕴心底一寒,倏地睁开眼,掀起帷裳,莫绫紧张的迎上来,安抚道:“姑娘别伤心,兴许是咱们走错了,这条街这样长,不如再往前走走,宋夫子是姑娘的血脉至亲,怎么可能不认姑娘?”
刚才那位论年纪、论身份,都像是一位夫子,又恰巧进了门口种有两棵桂花树的宅子,实在是十分契合。但莫绫却不敢点破,怕惹得宋蕴再次伤怀。
谁知宋蕴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紧闭的门前:“他们说我的生父叫宋柏轩,是慈水村的一名夫子,我信了,所以千里迢迢连日赶路来寻亲。”
“你走吧,慈水村没什么夫子……”
仅隔着一道木门,宋柏轩的声音却像是飘在云端,听得并不清晰。宋蕴已失了耐性,不愿再听到一声声的糊弄,声音不由得拔高:“你闭嘴!我且问你,你可是姓宋?”
她因病而憔悴的脸庞紧绷着,神色间满是冷意,连莫绫都被吓住了,她在姑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如此生气。
门内的宋柏轩沉默许久:“……是。”
“好!”宋蕴语速极快,“我再问你,你的妻子可在十五年前,千辛万苦于妙春堂诞下一个女婴?”
宋柏轩痛心的闭上眼,不敢再触碰多年前那桩伤心事。他以前只当是失去了亡妻,却留下了她的念想与心愿,可不曾想,在那日他失去的不止亡妻,而是他的一双妻女。
她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砸进他的心口,无法否认,难以承受。
宋柏轩眼含热泪,攥紧了手中的木杖,明明在哽咽却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是,可那一日……”
宋蕴打断他:“既如此,为何不开门?”
宋柏轩沉默下来,他也曾以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既当爹又当娘,一人独自把女儿拉扯长大,教会她读书做人的道理,用尽全力给她最好的一切。可在得知真相那日,真心相待的女儿不辞而别,连话都没留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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