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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明冶只是摇头,目光落在宋柏轩身上,笑着问他:“宋夫子也觉得失望吗?”
一个大张旗鼓踌躇满志的书院,竟折在了第一步。
宋柏轩看向眉头紧蹙的陈不逊,笑着问:“陈大人可知寻常百姓一年的花用是多少?”
陈不逊想了想:“十几两?只日常吃用已经足够。”
宋柏轩笑了声,示意卫辞回答,卫辞便道:“俭省些一千六百文足以,若不俭省,两也足够了。”
陈不逊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一千六百文?他在寻常酒楼吃一顿的饭钱都不止如此。
卫辞解释说:“乡下的百姓很少买粮食,大多是自己种地,偶尔买些精细的米面也都是逢年过节,寻常掺着吃都算不错,至于衣衫,多是穿烂了才会换身新的,缝缝补补,衣服改了又改,能穿好多年。”
长大的这十几年,卫辞没怎么过苦日子,但慈水村的日子一眼便能望穿,那些尚能拿出一部分束脩让孩子启蒙念书的农家,无一不是勒紧了裤腰带。
陈不逊眉头紧皱着,脸色颇为难看。
卫辞轻声道:“最便宜的毛笔也要几十文,砚台要上百文,纸墨是消耗品,孩童启蒙后练字,哪怕是双面用纸,写了再写,一个月也要用上两刀,零零总总的花销加起来近五百文。”
五百文,对于陈不逊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花销,甚至连花销都算不上,他惯用的笔墨纸砚一套算下来要上百两。
然而五百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已然是将近小半年的花销,多得是百姓舍不得。
陈不逊陷入沉思,范明冶意外的看了眼卫辞,他本觉得如此赤诚的少年,定然是被人好好保护着,未曾吃过世间百苦,可没想到他竟对这些如此熟悉。
“进去吧,”范明冶说道,“今日是第一课,不逊,这也是你成为县官的第一课。”
陈不逊望向卫辞,一时心头掠过思绪千万,点头应了下来。
范明冶带来的夫子姓杨,是一个性情孤僻的举人,因生活难以为继,才被陈不逊诳来做夫子,至于另外几个学子,都是曾在私塾念过两年书,因交不上束脩被夫子赶回家,才被陈不逊捡了漏。
宋柏轩望着眼前衣衫皱巴,神情局促的学子,温和的笑了笑:“好孩子,能把我推过去么?”
最前面的学子怯怯的看向他身后的卫辞,见他往后退了两步,犹豫着向前走去,最终将手轻轻搭在了木椅上。
宋柏轩看向卫辞:“这堂课你不必上了,去找杨夫子吧,为师教不了你的东西,他能教。”
卫辞低声应是,转身去寻杨夫子:“杨……”
不等他说完,杨夫子的身后就仿佛长了眼睛般,脚步飞快,很快消失在街角。
卫辞……
书院里正上着课,杨夫子溜得不见踪迹,卫辞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不知怎么就晃到了书铺里。
欧阳晟倚在躺椅上,一本书盖着脑袋,温热的风卷着书铺里的墨香拂过,躺椅轻晃,格外闲适。
卫辞在他旁边坐下来,伸手去揭他头上的书,却被欧阳晟率先躲开,朝他摊开手:“拿来。”
卫辞移开视线。
欧阳晟顿时爬起来:“书稿呢?没带?没写完?不是我说,你最近是越来越惫懒了,一个字都不写,我还怎么卖话本?”
卫辞随手从旁边捡了本书翻看,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欧阳晟忍不住朝他翻白眼,手肘撞向他:
“听见没有?跟你说话呢,我的闲鹤先生——”
听着他特意拉长的语调,卫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帮我办件事。”
欧阳晟起了兴致,挑眉问他:“什么事?这可不像你。”
与卫辞结识许久,欧阳晟从未听他提及过家人、住所,甚至连真实身份都有所隐瞒,他似乎在刻意避开这些信息,只肯与他做最简单的交易。
主动请他帮忙办件事,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卫辞问他:“你在兹阳县呆多久了?县城里的事,你可都熟悉?”
“自幼便在此,大大小小的事,总能了解些,就算不了解,我也能想办法给你查清楚了,”欧阳晟满怀信心,“什么事你只管开口,绝对给你办成了。”
卫辞便也不再隐瞒:“我想查一个银庄,包括银庄的所有伙计。”
欧阳晟不在意道:“行,不是什么大事。”
卫辞起身要走,欧阳晟忽得叫住他,递给他一张纸:“盛阳书院知道吗?拿去看看,说是陈县令亲自办的书院,正招生呢,束脩只需很少的银钱,还能免费看书。”
薄薄的一页纸上写了招生信息,还加盖了官府的印章,卫辞看向架子上厚厚的一沓纸页,陷入沉默。
书铺的客人大多是识字的读书人,能去书院念书的概率极大,但即便如此,愿意去盛阳书院的学子也十分有限。
盛阳书院的夫子籍籍无名,背靠的县衙也曾做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在兹阳县百姓心中毫无信誉。
卫辞这时才意识到,宋柏轩是接了一颗多么烫手的山芋。
“不用了,”卫辞把纸页放下,抬眼看向欧阳晟,问他,“你觉得盛阳书院如何?”
欧阳晟微笑摊手:“你问我?一个生意人?我只能说,它赚不了几文钱,还不如你腰间的香囊。”
卫辞下意识的护住香囊,看见欧阳晟脸上阴阳怪气的笑,轻哼一声:“我知道,你就是羡慕。”
欧阳晟被噎了下,嘲讽道:“我羡慕你什么?羡慕你拿几文钱的东西当宝贝?我看这香气也就一般,远不如千丝坊特制的千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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