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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竟遥对自个儿父亲的话习以为常,听了并不过耳,笑着请道:“佑弟不如尝一筷箸?趁热吃才是正经呢。”
云佑心头微动,恍惚中想起很久以前,似也有个软糯的声音,坐在炕边晃着腿,急切地催他:“快吃呀!不要辜负了美味,趁热吃才是对美食最大的尊重呢!”
自阿兄云璋被卷入“青台诗文”一案后,他尝吃食,味如嚼蜡,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云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举起了手中竹筷,夹起一块晶莹欲滴的肥美螺肉,犹豫一下,还是送到了嘴里。
……咀嚼片刻,却是意外的好吃。
云佑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一下,道:“果真好吃,不知竟遥兄是去哪寻到的美味?”
刘竟遥得意一笑,仰头喝一口酒,道:“嘿,大隐隐于市,佑弟你猜是哪?任你怎麽猜亦是无法,这不过是西市一家不起眼的食肆,这两月新开的,那庖厨娘子手艺确是好,把外头酒楼都比下去了……”
又问身边伺候的婢女:“那食肆名唤什么来着?如……”
云佑下意识接道:“如意食肆。”
刘竟遥诧异一挑眉,眼中闪过意外的神色,连声道:“不错!似乎正是这个名,佑弟消息竟也如此灵通麽。”一时间,倒忽然生出两分酒逢知己,惺惺相惜之感。
他家老头子总是骂他“不务正业”,但人生在世,不过吃喝玩乐罢了,什麽算正业?正业来作何用?
再者,书读到头,不也是为了自个儿过好日子?追求高一些的,便是让百姓也过好日子。
既然他们刘家有祖宗保佑,父亲官运也算亨通,他就等着享福便行了,争来争去,不觉着累麽。
云佑自失一笑,并未开口解释,只是那竹筷动得却勤了许多,唇角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心,如冰山融雪,清风拂月,不知不觉便显得近人情了许多。
刘竟遥以为遇到同道中人,在底下对云佑竖起拇指:“佑弟,有眼光!”
青梅酒
六七月,正是青梅成熟之季。
吴二婶得了史如意做螺蛳的法子,让她家小儿送了一箩筐的青梅来,一个个青脆小如丸,脆嫩多汁,甜中带酸。
青梅虽好,吃多了牙又酸又软,犹如八十老太,史如意望着箩筐中剩下的大半青梅,撸起袖子,决定开始尝试酿酒。
去掉果蒂,在盐水中浸泡两个时辰,捞起来,滚在竹匾上晾干。瓦罐经煮沸消毒,往里头装入青梅,按一层梅、一层糖放,沿着瓶内壁缓缓注入酒,直至八九分满,移至阴凉处即可。
都道“青梅煮酒醉夏日”,这是专属于时令的浪漫,梅子浸在酒中,只消静待三月,梅子颜色逐渐变暗,表皮稍微起皱,便可开盖起封。
青梅酒一贯以清酸称绝,据说纯正的青梅酒,酒液呈澄透的碧色,酸甜中和,甘润醇香,自古便很得文人雅士的偏爱。
这日晴光正好,云淡风轻。
还未到饭点,史如意手上提了花壶,口中哼了小曲,慢悠悠地给窗台边的茉莉浇水。
红玉早起,到祥和斋和梁婆婆学算账去了。史如意自认不是那块料子,看到账簿就眼花,只愿一心一意泡在后厨。如今红玉来了,她总算能把这烦心事让了出去,正哦弥陀佛呢。
红玉摇摇头,促狭地笑史如意:“人家哪家掌柜的不是把账簿牢牢握在自个儿手里,如意你倒好,想做个‘甩手掌柜’。”
她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打心底里感激史如意和温妈妈。
一气之下从府里出来,满目茫然,无依无靠。好不容易,到布匹肆中找了个活计,三天两头便有地痞无赖出言调戏,颜色好反倒成了她天生的罪过。
一介弱质女流,内无缚鸡之力,外无家人护身,如同一块上好的肥肉被扔到大街,谁见都想咬上一口。
她自个儿赁的那间小屋,夜里睡觉都不得安稳,心惊胆战地拿了桌椅拦在门后,听着风声,生怕有无赖夜半翻墙,一通蹂躏完,第二日还能把人卖青楼老鸨手里换银子。
想要报官府?无赖老鸨狼狈为奸,自有一百种手段让人出不了门……磋磨日子久了,孩子都生下两个,慢慢也心灰意冷,认命罢了!
如意食肆方寸之地,倒成了她们几个的世外桃源,身处闹市之中,却自有股闲云野鹤般的闲适自在。
史如意把食肆账簿交给红玉管,红玉转天便拿了自个儿的身契来,一定要让她收下。
史如意不肯接这份“投名状”,蹙眉推拒道:“红玉姐这是做什麽……我早把你当自家人来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我之间,难道还信不过麽?”
红玉轻轻颔首,语气却坚决道:“一码归一码,便是因着这份信任,如意你帮我拿着身契又如何?难道我还怕你拿了身契去做坏事麽……
你捏着身契,我管账也能管的安心,也不怕日后有那等子小人出言挑拨。”
如若双方都是好的,身契在谁手中都无妨,若是动了歪心思,这身契便是最好的警示。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红玉想得长远,是真把如意食肆当成自个儿的家在经营。她不比温妈妈和如意母女血缘,香菱甚至祥和斋的众人和史如意相处多年,情分自然深厚。
她一个横插进来的“外人”,却得了众人如此的信任,惶恐惊喜之余,也想着要让对方更安心些。
茉莉盛放在青釉方花盆中,朵朵洁白,清香四溢,被红玉拿剪子修得甚是雅致。
这茉莉既可作绿植观赏,又可入食,前一天史如意刚摘光了枝头上的花,第二日来看,水灵的花苞又在叶间含羞待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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