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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迪不知道他们在打哑谜,听得一愣一愣:“什么揍一顿,揍孙姨还是她儿子?”
服务生适时敲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手中白瓷盘流水一样送上来,圆桌缓缓转,一碟碟轻放上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菜肴摆盘精致,味道鲜香。
三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子,丛迪舀了一筷子小炒,咂摸着味道:“这家淮扬菜味道好,地道。”
方与宣笑看他一眼:“这么高的评价?”
一只大虾落进碗里,丛迪吭哧吭哧咬着虾壳,含糊道:“都这么贵了,不得捧一捧呢。”
丛风说:“地不地道取决于餐厅定位,做私宴的私房菜会所和开在街头的饭馆肯定不一样,顾客多是当地住客的话,太地道的菜在老百姓里未必吃得开,口味差别大,得改良加工。”
丛迪埋头扒拉一会儿饭,才说:“你点我呢?”
“脑子还挺机灵。”方与宣也笑了,“就是这么个理,郑宇的店如果一直做高端货,那以后哪怕店面关了,也不愁进账,但他现在大部分生意做的是普品,一件顶天了十来万,利润太低。他不打算卖新仿,那得想好定位,今时不同往日,做电商的古玩店一抓一大把,但买家不会像逛市场一样挨家看了,没有流量,连走到买家眼前都是难事。”
丛迪没有抬头,可显然是听进去了,好一阵才说:“方哥,你在博物馆工作,有没有什么业内风向,透露点呗?”
“你方哥工作的口你们又没法卖。”丛风拿筷子敲敲碗,“先吃饭。最近在搞文物四普,他忙都忙死了。”
方与宣有点脑袋疼,他想提醒丛风敲白米饭的碗不太吉利,但仔细想想这人应该也不在乎吉不吉利,上辈子他也一说话就爱敲两下,方与宣说敲这个招鬼魂,第二天丛风把他那柄长刀立在餐桌边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一桌菜最后居然也被三个人吃光,丛风把账结了,丛迪说什么也要请回来,一路追到车边,到最后脱口而出:“这顿饭本来就是我私心想请你们,就是想听听你们对店的意见……”
方与宣落下车窗,胳膊随意搭着,掀起眼皮看他:“也没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等你策划案做好了,再请我吃一顿。”
丛迪说:“这不一样——”
副驾的人脾气上来了,直接倾身探过来,张口就是:“赶紧走!花家里的钱充什么大人。”
把车窗升上去,丛风干脆利落一个字:“走。”
方与宣一脚油门,甩了丛迪一脸尾气。
回程已是下午,二人各回各家,临别约了下一次见面,就在下周,日子还没说准,但也隔不了几天,算有个盼头。
方与宣真是十分需要这个盼头,这几天上班对他来说简直是入了地狱。新展厅的修复专题展搭好了,随着那批巡展来的青铜器共同开放,半开放式的修复室,一道玻璃墙,里面是操作台,工作人员照常上班,外面是围观游客。
那玻璃还是双向的,方与宣最烦有人盯着他做事,来自外界的注视让人浑身不舒服,但这展厅都搭好了,他也没法撂挑子不干。
时值暑假,游客和小孩子格外多,总有人要拍一拍玻璃,来验证屋里的到底是活人还是机器人还是演员。
起初组里几个人都不习惯,后来便也适应了,只有方与宣一人难以忍耐,组长拍拍他,语重心长地开导:“你就当是拍电视剧给小孩儿看了,说不定给他们种下一颗学文物的种子呢。”
方与宣平日在工作里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这回难得脱下社交外套,说得很不耐烦:“这不是害得孩子长大了失业吗。”
组长被回怼了也没生气,嘿嘿笑了半天,笑完仰天长叹,很命苦的样子。
苏文清升上去之后,青铜组全靠他和方与宣二人顶着,他前两天出差去外省参加培训,回来没两天又借调去文旅局,好不容易回博物馆,又赶上展出来当猴观摩。
他不在的那段日子,方与宣一个人在馆里也是忙得头晕眼花,先是对接了公安局的文物走私案子,紧接着遇上暑期新展,后面是职技赛,省赛完了要颁奖,颁完又是国赛,一年下来除了过年就属这段时间最忙。
两个人憔悴不已,在玻璃修复室里坐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库房里没那么多青铜件给他们修,剩下的都是破哥同批的小物件,方与宣正靠在椅背上给小铜盘画病害图,忽而感受到一道极有存在感的目光。
这视线太熟悉了,方与宣坐着没动,只恹恹抬起眼睛,望向玻璃外,见到站在角落处的丛风。
这人左手的石膏已经拆了,仍然有些肿,露出几处黑色的缝线痕迹,方与宣盯了几秒钟,见到那只手慢慢抬起来,几根手指朝他幅度极小地动了动。
方与宣将注意力挪到丛风的脸上。
丛风张了张嘴,对他做出一个口型:“几点下班?”
方与宣看着他,手里的笔转了好几圈,思考该如何与他对话。
等到玻璃外围观的几个游客都走开了,他趁着同事没注意,回了个口型:“十二点。”
丛风朝着展厅外的方向歪了歪头,随后便两手插兜离开。
方与宣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想笑,今天工作日,丛风大概是上午请假去医院拆线了,这才得空跑来博物馆。看得出他很不适应石膏消失,走起路来下意识只有单边摆臂,只好把手揣在裤兜里。
方与宣提前十几分钟就借着回办公室导照片的由头溜走,洗干净手摘了工牌,到展厅外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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