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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王婉被抬回牢房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少进气多,疼得动不了,躺在地上发抖。
裴旭坐在她隔壁,他早一些已经挨了一遭,对方大约看他还是朝廷命官,打得没有很严重,他到底还能动动,听着隔壁动静,便用手一点点爬到栏杆边上:“活着呢?”
王婉咳出一串血沫,为了防止呛住,忍着痛歪过头让那些粘稠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去:“喘气呢——命不好,没死干净。”
“他们不会让你死的。眼下这事情没完,你死了,吴宝贵怎么交差。”
王婉被狱卒好一番招待,此刻浑身上下都仿佛分筋错骨似的疼,她躺在草席上,胸口夸张地大幅度起伏着,嗓子里发出破风箱发动的声音:“……他在泄愤。”
裴旭靠在栏杆上,听着王婉痛苦的抽气声,仿佛通感似的疼起来:“你把他骗成那样,在郡守面前直接把他脸皮撕破了,他能不拿你泄愤吗?”
王婉疼得皱眉,思维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清醒,甚至在事情未发生之前那种恐惧感也随着现实的疼痛散去,她脑子转得比任何时候都快,甚至从那种极度的疼痛里品味出一丝畅快。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任何可害怕了,最差的结局她早有设想,如今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一次出击,以卵击石的疼痛早有预期。
“我是说,他眼下只能拿我泄愤,咳咳……这是好事情。”
王婉说完,扶着心口咳地满嘴都是血沫,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带着红的嘴躺在地上,虚弱的声音冷静到有些可怕:“证明郡守没有直接,咳咳,直接站在他们那边。”
“郡守魏大人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闹到自己面前,便是极其烫手的山芋,这时候他接下来又不会有什么好处,到最后万一查出来,他反而和吴宝贵成了同党,实在不值当。”
裴旭靠在木头上,虽然他远没有王婉那么严重,到底受了许多皮肉之苦,此刻疼得脑袋都有些麻木,说话也不大在意是否可以说出口:“如今这事儿已经闹到这番田地,多少是要好好地敞亮地清算的。否则,这事儿过不去,明年的荔枝怎么办啊?”
王婉躺在地上笑了起来:“是啊,怀疑的种子要是种下,明年没有府衙敢招待,百姓看着车队就心生憎恶,这荔枝可怎么运过去啊?”
裴旭笑得咳嗽,靠在石墙上:“也好,也好,能够让上面好好地清算一次,我也算不枉巴渝裴氏子弟出生——就是苦了你了。”
“什么苦不苦的,我倒霉呗……”王婉望着监牢青墨色的屋顶,带着几分无奈,释然地叹了一口气,“……别一副交代遗言的模样,事情可能还没完呢?”
听到这句话,裴旭忽然扭过头,平白被吓出几分清醒:“什么?”
王婉抽着翻个身,将头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什么叫结束?”
“什么叫结束——还能什么叫结束?这事儿已经闹到了乔州几乎人尽皆知,郡守应当已经把此事向朝廷上报,此刻就等着朝廷的人来处理而已。”
“真的这么简单吗?”
“还能如何?若是皇上怜惜他,多少留一条命,若是依照寻常办法处理,吴宝贵做出这种事情,大抵是小命难保。还能有什么?”
“但是,您说的这种发展的源头,应该是吴宝贵是皇帝的人吧?如果吴宝贵是皇帝的人……咳咳咳,要不然他自己起了贪念,要不然就是帮皇上收这些钱,那这么发展的确是情理之中。”
王婉在裴旭逐渐变得惊恐的目光里,讲最后一句话问了出来:
“但是,吴宝贵的后面,是皇上吗?”
“……”
“当时吴宝贵喊了什么,县令您还记得吗?在我们把他的事情揭穿的时候,他慌不择言地喊了一句——”
“他喊了一句‘我要回京面圣!我要回京面圣!’。”裴旭喃喃自语,最后,仿佛忽然明白过来似的抽了一口气,猛得看向王婉,“你是说!”
王婉靠在地上,吃力地点点头:“没错,就是那句话,暴露了吴宝贵真正的靠山。”
“如果,如果吴宝贵的靠山真的是皇上,那么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自己脑子坏了,贪欲上来了,用运送荔枝的名义敛财,第二种,他替皇上做事,是皇上让他弄钱。不管是哪一种,他哪怕面对铁证如山,都不该喊那一句话。”
裴旭已经反应过来了:“第一种,他要隐瞒自己的罪证,只要死不认账,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第二种,他要帮圣上背负些污名,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吴宝贵做了宠臣内侍那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他会忽然冒出那句话,只有一个可能,吴宝贵的背后另有其人。”
王婉靠在地上,微微动了动脖子:“因为还有一个被藏在更深处的人存在,吴宝贵宁可牵扯到皇上也不能动那个人,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喊出我要回京面圣。”
“那个真正藏在幕后的人,他有保住吴宝贵的能力,哪怕吴宝贵把这件事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只要他把那个人藏好,
;那个人就能救他的命——这才是,这次事情的真相。”
裴旭一阵头皮发麻,拨云见日的畅快甚至让他连身体上的疼痛也单薄不少,随即,更深刻的绝望和虚无让他无意识地摇摇头:“所以,即使我们拼上这条命,也都是徒劳,吴宝贵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能逃脱。”
“未必。”
王婉忽然笑起来,她咳嗽了几声,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伸手沿着嘴角胡乱抹开血迹。
“吴宝贵这么慌乱,都没有把那个人捅出来,这就说明得罪那个人比得罪皇上还要可怕——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帮他把那个人找出来?”
“意思是,还要把这件事情闹得更大?”裴旭思考着抱着手臂靠在栏杆上,“再大,真的要把事情捅上天去了。”
王婉笑得呛血:“捅呗,都走到这一步了……不看一眼太阳,我也不甘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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