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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老二弓着背开了门,便见得一个庞大的黑影站在夜色里,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后退了几步。那人弯下腰弓着身挤进来,左右看了看,就见到几张小桌子都已经擦干净,里面木台子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海碗,上面还反扣了另一只碗。
郭二娘环视一圈,捏着手里佩剑,对麻老二点点头:“夜深打扰——刚刚天黑前,有没有一个男人来你们这里买过汤饼?”
麻老二嘴里秃噜片刻:“什么,什么时候?”
“傍晚。”郭二娘回了一句。
“哎哟,那我们今儿关得早,没瞧见。”
王婉跟在后面走进来,也是环视了一圈屋内,随即笑了笑:“不对啊,隔壁说您今儿到日头西斜还忙着呢?这会就关得早了?”
女人从屋里探出头,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王婉瞧见她,微微招手:“老大娘,你们今儿最后一位客人是男子还是女子啊?”
女人哑巴了一会,倒是男人用力拍了一下膝盖,硬撑着回答:“你这,怎么这么晚上门来?”
王婉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说话,她走到灶台前,又看了看桌子,一边东看看西看看,一边拖着语调继续问:“郭将军问你刚刚天黑前,有没有一个男人来卖汤饼,傍晚你明明还开着店,却为何说没有?”
“这,这……今儿下午生意不好,等到晚上那会儿都没人呢。”
“哦,没客人你为什么要做一碗汤饼?”王婉忽然提高了声音,她用手背贴了一下碗边缘,“瞧瞧,这玩意还是热的?做出来才一两个时辰吧。”
“这是,做给我家孩子吃的。”女人连忙解释。
王婉半真半假地哼了一声,掀开盖子瞟了一眼:“哟,还窝了个鸡蛋,吃得真是奢侈啊。”
女人结结巴巴:“孩子有点病了,得吃得好点……”
“病了啊?”王婉半真半假地哼了一声,“带我去看看,在下不才,颇懂些医术,带我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女人吓得噤声,男人冲上来,指着王婉和郭二娘:“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这里可是永安县,是何老爷的地方!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擅闯民宅?”
王婉有些不耐地皱皱眉,仿佛耐心耗尽了一般忽然扭过身,走上前逼近男人:“你把阿瘦骗到哪里去了?”
男人被她忽然的难:“什么?”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继续对待你,你这个漏洞百出的骗子。”
说着,王婉把两枚铜板用力丢在地上:“下午没人来吃饭?那这两枚钱是哪里来的?”
夫妻两人极其惊讶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两枚铜板落在地上,出一阵脆响之后便不动了。
王婉表情已经变得极其凛然:“今日你们说不说?眼下阿瘦若能找回来,我还能公对公地送你们去衙门,一一当当让你们受该受的刑,要是找不回来。”
王婉扭头看向灶台边上的一把钝刀:“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贺寿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的,脑袋也昏昏沉沉,就好像睡了三天三夜似的恶心犯困。
忽然一个颠簸,他撞在牛车的货物上面,一下疼得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应当身处一辆奔驰的牛车内。
车前面传来两个男人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妈的,姓何那帮人是真的贪啊,自己家恨不得拿金砖铺路,就这一条道,也不知修一修,谁来了都要被颠三颠的。”
“嗨,那家子人谁不知道啊?咱们下河出了名的土皇帝,只进不出的貔貅!”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贺寿反而很快冷静下来,他嘴里塞着布条,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几乎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接着摩擦力,稍稍将身体缓慢地朝车头位置蹭了蹭,专心地听了起来。
“我看啊,迟早有人要搞他们去。”
“你说话可小心点!哪里那么容易呀?这老家伙这么多年,你当在下河白混的啊?我告诉你,别说什么郡守,就是皇上来了,都不一定动得了他——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咱们这些勾当?都门清呢,这事儿就是他们背后保着的。到时候麻老二还要去县衙供孝敬钱呢。”
“哟,那我紧张啥啊?”
“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买卖——”男人停顿了片刻,声音低哑下去,“麻老二说,这次这个男的,是清河县来的,小夫妻一起来的,他问过了,家里没个依靠,才敢下手的。”
“哟,是个生人?”另一个男的哑了一阵子,再开口语气带了点气愤,“这老小子,摆明了阴咱们呢?”
“都一样。”
“狗屁的都一样!原来是帮着卖闺女,都是那爹妈乐意的,没人管,那咱们干干倒也罢了,招惹不上大事情。这都绑上生人了?万一惹出点是非,那怎么办?”
“哎哟,你就是太操心了,生人怎么了?总不能一直做熟人买卖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永安县还有多少闺女啊?人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少,能生出来也养不大,就是养大了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看了都倒胃口。白送都不要!”
“难得来个模样不错的,可不抓紧卖掉啊?你看看那模样,起码大几百两的银子!就咱们这跑一趟,估计都有二十两拿呢。”
另一个人还在骂骂咧咧:“妈的——老子丑话说前头,出了事跟老子没关系。”
贺寿新如擂鼓。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那个汤饼铺子其实是是个黑牙行?专门买卖人的?之前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法子买卖了许多女孩的?
——这辆车是往哪里去的?
忽然,车子一个急停,贺寿没忍住,被一下子颠醒了过来:“哎哟!”
“哟,醒了啊?”牛车前面的人探头看了看,“醒了好,醒了就准备下车吧?”
贺寿在车板上扭了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松开!你们快给我松开!你们是谁?”
男人看他那惊恐万分的模样,不由得乐了起来:“小少爷,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从今个儿起,就再也不是小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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