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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吹过竹影,发出簌簌之声,像是在低语,又像在等待回应。
秦斯礼没有立刻说话。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信,指尖似乎加重了力道,将那信纸轻轻一折又一折,最终停住。
那是徐圭言和离文书的拓印版,写得冷静得过分,像是一份账目清理,又像是一场秋后结算。
他说不上来自己看到这封信时是什么心情。
开心?不至于。他是个权臣,不是个少年郎,哪怕心中千波万涛,面上也只字未露。
可他也无法否认,当他看完这封信时,的确有一瞬间——像是从被捆缚的暗水中透出了一道气孔,透出一点可以喘息的缝隙。
她终于走出那个局了,他以为自己该松一口气。
可那口气却堵在胸口,从昨夜堵到了天明。
秦斯礼将信放回桌上,语气淡淡:“李起凡的举动,不像是疯。”
心里想着一些事,嘴上又说着另外一些事。
“是啊,”李慧瑾喝了一口茶,眼中却冷冷的,“倒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风,让他自己弃了那张太子之位的椅子。”
“若真有人这么说服得动他,那他就更不配坐那张椅子。”秦斯礼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说一盘棋局中的弃子,“这个朝廷,不容稚子也不容理想主义。”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地望向远处,“他以为边疆是逃避的路,以为写一封自请削蕃的折子,就能博得‘无争’的美名。可他错了,这只会让所有人都开始真正动心——谁最该当太子?谁最稳?谁最能被操控?”
“他这一走,反倒把棋盘推给了旁人。”
李慧瑾皱了眉,略显不悦:“你到底站在哪边?”
秦斯礼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你呢?你今日来,是代表长公主,还是代表沈家?”
李慧瑾沉默了。
片刻后,她冷哼一声,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扣了几下桌面。
“我不管你信不信,徐圭言和离的事我也是今晨才知道。”她语气终于有些低落,“不过这和离文书是冯竹晋递到官府去的,也是稀奇,看文书上的日子,应该是早就写了这和离书,不声不响的,就这么成了?”
“她确实擅长这一手。”秦斯礼轻声,答非所问,“一旦看清,不留退路。”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仍然平静,甚至带着点淡淡的欣赏,可眼底却有光晃了一下,那光并不明亮,反而像火后灰烬底下残留的一点余烬,不能看,不能碰,藏得极深。
李慧瑾默了许久,才道:“你当真在意她?”
他笑了一下没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当这是回答李慧瑾的答案。
秦斯礼捻着茶盏边沿,指尖轻轻转动着那一道浅纹,眼中光影微动。他沉默片刻,终于想起一桩要事。
“太子旧案……”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隔着案牍旧尘才开口,“你前阵子给我的卷宗,我都翻过了,说是周王主导的……但你准备的那些东西,证据都有吗?”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却并不疑问。他不是不信她,而是要她亲口确认,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否已铺好最后的底牌。
李慧瑾听到这话,眉梢含笑,像是早料他会问这个。
“当然有。”她轻描淡写地道,语气仿佛在说一盘棋中早布好的暗子,“你只要照我说的做,把我整理好的那份调查结果交上去,再附上一份弹劾奏折,写明周王监守自盗、操纵旧案、私结旧党,足够。”
秦斯礼目光微凝,却不动声色,只道:“这份奏折……是谁的名义?”
李慧瑾扬了扬眉,仿佛觉得他问得太晚,笑意更浓,“当然是你的名义。”
她指了指他案前放着的一封未封口的公文,“那是我替你写的底稿,你只需誊抄一遍,再落个印便成。”
秦斯礼拇指微动,轻轻摩挲茶盏的釉面,仍不言语。李慧瑾看着他沉思的样子,眼角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怎么?”她慢条斯理地说,“这时候又开始讲良知了?你不是最擅长以天下为棋,收割人心吗?”
秦斯礼淡淡瞥她一眼,道:“我只是问清楚一件事——他们知道你这么做吗?”
这话一出口,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李慧瑾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
“他们?谁是他们?”她撑着下巴,看着他,“你是说,圣上?是说那几位坐在庙堂之上的老狐狸?还是说……徐圭言?”
她不等他答,声音更低了几分,却也更锋利。
“是你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说得极轻极稳,却像一根绸缎刀锋,划过茶香弥漫的书房,也斩断了所有退路。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彼此眼中都藏着不说出口的风暴。
半晌,秦斯礼忽而笑了,李慧瑾也微微一笑。他们都不是会轻易信任他人的人,但在这个局中,他们又必须彼此倚仗。
权力的连环,是由这类心知肚明的默契串联而成的。
屋外风渐大,窗扇“咯吱”响了两声。书案上的烛火跳了一下,李慧瑾拈起一颗切好的梨块,轻轻咬了一口,像是换了个话题,又像是随口挑起另一个局。
“徐圭言的事,”她含着笑说,“你也收收心吧。”
秦斯礼手中茶盏一顿,杯中水面微颤。
李慧瑾似未察觉,又咬了一口果子,“她现在已经和离了,不用你再费力气拆散他们两个,挺好。”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秦斯礼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目光又落回那封尚未封口的奏折底稿上。
他点了点头,像是在承认,又像是敷衍。
“不过……”他忽然低声道,“这事儿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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