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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山雁说:“小时候,也有人笑我。问我的名字怎么这么糙,像是随便乱取的一样潦草。我就哭着跑回家,跟我妈妈说我要改名字。”
常喜乐听得认真,她问:“后来呢?”
“和妈妈吵了一架,她说这名字有福气,不许我改。”戴山雁话说得很慢,似乎在遥想一些原本隐匿在她记忆中的过往,“后来爸爸告诉我,我是早产儿,一出生就带着病,住在保温箱里。当时的主治医生判断,我要是能活到来年开春,就算撑过去了。”言外之意,撑不过去,人就没了。
“我妈整天以泪洗面,我爸忙着照顾她。我就一直没有名字。毕竟,一个随时可能去世的孩子,起名又有什么意义?”戴山雁说,“我哥当时也小,半大的孩子拿着本书和爸妈说,糙名好养活。就在那天,妈妈在病床上看到窗外的天边有一只掉队的大雁孤零零地翻山越岭,向南迁徙。”
“他们希望我能像那只大雁一样,就算比别人走得慢一点,也能够到达终点。”戴山雁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惜,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不会的。”常喜乐认真地反驳戴山雁,“医生说你活不过出生那年,说你撑不过十八岁。但你这么一步步坚持到了二十岁,真的已经很厉害了。”
“……是这样吗?”她问。
常喜乐用力地点了点头。
“所以,不要哭了,山雁。”常喜乐站起来,非常坚定地盯着面前这扇看似牢不可破的大门,“我没有办法为你擦眼泪。但是我今天一定替你打开这扇门。”
“你听出来了?”戴山雁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不知道钥匙在哪,你怎么打开门呢?”
“鄙人不才,刚学的两个小法术里,正正好好有个开门术。”常喜乐从随身的挎包里抽出一张空白的黄符来。出门前为了搭配衣服她只带了个小包,小姨给的那些已成型的符都放在宿舍里了,至于朱砂、墨笔之类的更是没带。
她安抚似地对戴山雁一笑,然后狠狠心,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诶,你干什么?”戴山雁下意识想抓住她的手腕,但只穿过她的身体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也不怪戴山雁不知道,在常乐观那段时间,她因为不敢面见神佛,一直躲在锦囊里,完全错过了常喜乐学符智斗书念一事。
“事急从权。”常喜乐没有多做解释,把黄符拍在门上,抬手行云流水地画下开门符。她动作又快又准,否则手上的伤口会很快凝住。
这期间,常喜乐没有任何杂念,只是一心想着:“请让我打开这扇门吧。”
有个小姑娘,她想回家。
常喜乐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手搭上门把手,然后用力按了下去,向外一拉。
门还是没有动静。
“怎么会……”常喜乐眸光微闪,是符画得不够流畅?还是她心不够诚?
书念的确说过,初学者鲜少有能即兴画符成功的。但常喜乐坚信勤能补拙,她皱眉,打算再咬破一次刚凝和伤口的食指,被戴山雁出声阻止了:“等等!”
“没事的,我再画一次符,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有一张能生效!”常喜乐眼神发亮像有火在烧,犟得简直不像她了。
“你听我说。”戴山雁只恨不能拽住常喜乐这只无端遭罪的手,提醒她,“你把门向里开。”
“诶?”常喜乐一愣,试探性地按下门把手,向里推去。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戴山雁就吃吃地偷笑起来:“你呀……”
“哦……”常喜乐眨了眨眼,默默盯着自己有伤的那只手。
就在刚才,她感觉从指尖开始,好像有一阵凉气钻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常喜乐来不及多想,她走进门,被侧面的巨大的一片照片墙吸引了注意力。上面挂着全家福,贴着戴山雁各色各样的个人照,还有小号戴山雁和中号戴西港在花园里搏斗、在厨房一脸奶油地抱着笑开怀的妈妈,诸如此类的照片。
戴山雁的声音出现在了照片墙前面,她说:“喜乐,你去我的书桌前,找一个兔子女士的小塑像好吗?”
常喜乐很快就在书桌的化妆镜旁找到了目标,她捧起那个小巧精致的端着茶杯的兔子女士摆件,问:“然后呢?”
“你握着她的腰,向后掰。”
常喜乐谨慎地照做,惊讶地发现这摆件居然是个首饰盒,在兔子女士的腹部内,摆着一对银色的戒指。仔细看,那戒指上各自写着两个小字。
[素女][永辉]
“是我上半年去学着做的戒指,上面的名字我花了好久刻的。本来打算在爸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出去。”戴山雁原本只想来再看看自己的家就走,此时却很希望能尽力在这个世界上多留下点什么,“你帮我送给他们好吗?”
“好。”常喜乐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眼泪。
“还有,你帮我问问戴西港……”戴山雁犹豫了一会,又改口了,“算了算了,没什么。”
她马上换了个话题:“你再去我床左边的枕头底下,那儿放着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很好记的,你去百度百科上一搜就有。里面的钱随便你花,是私房钱,没人知道。”
“山雁,我自愿帮你,不要报酬。”常喜乐摇了摇头,拒绝道。
“我就是想要给你。”戴山雁很执着,“喜乐,我希望感受到自己存在。”
戴山雁刚死的那几天,有意识,却没有形体。她能看见周围或痛哭或冷漠的人,却无法被他们注意到。她好像存在,又似乎已经湮灭。
直到她莫名来到了常喜乐身边。这个救了她一命的姑娘是世界上唯一能看见她的人。
“这笔钱,你可以拿去花、去做慈善、或者就干脆放着,都随你处置。你看到它的时候,都能想到曾经有过我这么个朋友。”戴山雁半开玩笑地说,“我没有太多好东西,穷得只剩下钱了。”
这笑话算是成功,但常喜乐却格外沉默,她依言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卡,却觉得有千钧重。她接着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戴西港那边……”有什么话想要问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不属于这个房间的男声突然响起,宛如平地惊雷。常喜乐猛地抬起头,看见那房间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洞开,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他一身原本笔挺的黑色西装不知觉间添了褶皱,这人一手握着门把手,另一手中紧捏着一张纸。
就在刚才,他路过这间本该上锁的房间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推开门,就看见这个漂亮的古怪客人待在他妹妹的房间。
戴西港那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常喜乐,他又逐字逐句地问了一遍:
“你,怎么会在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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