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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寂静,是一种有重量的死寂。
魏忠贤依旧趴在地上,像一滩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
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都会被解读为不敬,或是……迟疑。
朱由检没有再看他,而是缓缓站起身,踱步到殿中的一张紫檀木长案前。
案上放着一盏已经凉透的残茶,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却又与眼前一切无关的问题。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一息,两息……
对于魏忠贤而言,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整年的酷刑!
终于,朱由检开口了,声音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阴晴。
“去办第一件事。”
魏忠贤的身体猛地一颤,将耳朵贴得离冰冷的地砖更近了一些,生怕漏掉一个字。
“崔呈秀,是你的干儿子,也是兵部尚书,对吧?”朱由检问。
“是……是奴婢的义子。”魏忠贤的声音嘶哑干涩,难道皇爷要拿崔呈秀开刀?
“朕知道他。”朱由检的语气毫无波澜,“朕还知道他有个心腹叫许显纯,任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魏忠贤的心沉到了谷底,许显纯是他手下最狠的一条狗,也是最贪的一条狼。
此人仗着崔呈秀和自己的势,这些年不知道侵吞了多少家产,手段极为酷烈。
“皇……皇爷明鉴。”他艰难地回答。
“很好。”朱由检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魏忠贤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审视工具般的冷漠。
“朕给你两天时间。”
“查抄许显纯的府邸。”
“罪名你自己去想,证据你自己去找,人你自己去抓。”
“朕,只要结果。”
一瞬间,魏忠贤如遭雷击。
他满脸的惊骇与不解,甚至忘记了恐惧。
让他去查抄自己人?
许显纯虽然不是阉党的核心,却是崔呈秀的左膀右臂,是他们这个利益集团里负责干脏活累活的关键一环。
动他就是在打崔呈秀的脸,就是在向整个阉党宣告——魏忠贤这条老狗已经投向了新主,并且开始反咬自己的同类!
这一招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诛心!
朱由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
“怎么?舍不得?”
“还是说,朕的刀...钝了,砍不动自己人?”
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加猛烈!
魏忠贤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立刻将头重重磕下,额头与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
他明白了。
这是投名状。
不,比投名状更狠。
投名状是杀外人,而皇帝要他杀的是“家人”!
这是要他亲手斩断自己的羽翼,自绝于旧的党羽,从而彻底变成一条只属于皇帝没有根基的孤犬。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朕的刀”这三个字的含义。
刀是没有同伴的。
刀也是没有过去的。
刀的唯一意义,就是执行主人的意志!
“很好。”朱由检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去吧。朕在宫里,等你的好消息。”
“记住,两天。”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魏忠贤,径直走向偏殿,身影消失在厚重的帘幕之后,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对话,只是一场随意的闲谈。
大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魏忠贤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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