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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飞扬,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数百名新军精锐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山海关。
车帘掀开,走下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新任的蓟辽督师,年近七旬的孙承宗。
他身着寻常的青色官袍,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吏,甫一入关,便直接策马登上了宁远城的城楼。
此刻的宁远城,乃至整个关宁锦防线,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城墙上的士兵们盔甲破旧,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麻木。
孙承宗一步一步地走遍了宁远城的每一段城墙,赵率教等人都屏息跟在身旁,他们从这位老督师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了前所未见的严厉和专注。
整整三天,孙承宗走完了宁远,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锦州,他用自己的双脚重新丈量了这条耗费了大明无数金钱和鲜血的防线。
第四日,在宁远城的帅府大堂,孙承宗召集了所有副将以上的将领。
“防线残破,士气低迷。”他一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直指问题的核心,“本督不想听任何借口。从今日起,全军出动,修复城防。该补的墙,一块砖都不能少;该清的壕,一寸土都不能留。陛下调拨的其余物资已在路上,一月之内,本督要看到一条焕然一新的防线。”
将领们面面相觑。
修城墙?
可士兵们饿着肚子,凭什么给你卖命?
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孙承宗冷哼一声,拍了拍手。
帅府的大门被推开,一队队新军士兵抬着数十口沉重的木箱鱼贯而入,箱子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
“打开!”
随着孙承宗一声令下,箱盖被撬开,刹那间满堂金光迸射,黄澄澄的金锭和白花花的银元宝,晃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这……”赵率教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征战辽东多年,何曾见过如此巨量的金银被直接运到帅府?
“这是陛下亲自从内帑拨出的一百万两!”孙承宗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大堂内回响,“临行前,陛下执老夫之手,殷殷嘱托:‘辽东将士为国戍边,抛洒热血,绝不能再负了他们的忠勇!’”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传本督将令!即刻起,发放全军将士所有积欠的粮饷!从总兵到马前卒,一文钱都不能少!所有饷银,必须由军官亲手发到每一个士兵手中,登记造册,本督会派亲兵查验,若有克扣者,立斩不赦!”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辽饷,那是沉疴痼疾,是一笔谁都以为早已烂在户部故纸堆里的旧账!
这些年,他们听惯了朝廷的推诿和将军们的空头许诺,心早已冷了,麻木了。
所以,无人相信。
然而当那一口口沉重的木箱被军士们用尽气力撬开,当那雪花花的银锭在日光下耀出使人目眩的光芒时,大堂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传言竟是真的!
真金白银,堆积如山!
这消息仿佛长了翅膀,顷刻间传遍了关宁防线的每一处营寨、每一个堡垒。
起初是狐疑,是讥笑,是“怕不是铜里掺了沙”的刻薄猜测。
但当装满饷银的大车在士卒们死死地注视下碾着车辙印驶入营中;当军官们拿着名册,用前所未有的洪亮嗓门开始点卯;当那一串串冰凉而沉重的铜钱...一把把货真价实的银角子被粗暴而真实地塞到每一个士兵脏污的手中时....
压抑到极致的冷寂,终于被一声惊雷般的狂吼撕得粉碎!
“发饷了——!!”
“天杀的,俺摸到银子了!!”
无数个军营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将银子凑到嘴边狠狠地咬上一口,留下清晰的牙印后才咧开漏风的嘴,发出疯癫似的大笑。
更有那铁打的汉子捧着散碎银两,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痴痴地笑,笑着笑着,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最后竟抱着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山呼万岁的声浪还未停歇,一队队身着崭新朝廷官服的文吏,便在亲兵的森严护卫下,如一股清流涌入各个沸腾的营区。
他们面容肃穆,手捧一卷卷盖着鲜红御印的巨大榜文,在无数士卒惊愕的目光中,郑重地将其张贴在了各营最显眼的布告栏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喧嚣和狂喜的声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渐渐平息。
给将军下敕令是常事,可天子竟会亲笔写榜文,给他们这些终日于刀口舔血的厮杀汉看?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奇事!
一时间,无数双粗粝疑惑又带着一丝滚烫期望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崭新纸张上。
相似的场景,在辽东大地上无数个营盘里同时上演。
在左哨营,一名满脸络腮胡,刚才哭得最凶的百户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拨开人群挤到最前,他瞪大了
;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要从牙缝里迸出来,用他那粗犷的声音高声念诵起来。
神机营那边,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以箭术闻名的老把总,颤抖着手抚平了榜文的一角,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他清了清嗓子,用苍老而沉稳的语调开始为周围的弟兄们宣读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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