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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完之后,下面的名堂就多了。
趁着外头还在热火朝天的敬酒,县令钻进了屋子里:“快快快,各家的银子都拿到了,你包好没有?”
堂屋里动手包着红包的县令儿子说:“动辄征个上千斤粮食走,这些兵痞倒是美滋滋地丰收交差了,剩下县里老百姓,又吃一年的豆米麸皮。往年总有些陈米吃,今年恐怕连陈米也没有了!还得给他们礼,还得给他们礼!”
县令走上前来,拆开一封别家的红包,从里头拿出一封银来,包进自家的红纸里去,道:“少在这儿放屁!有本事上跟前儿说去,方才敬酒一个好屁崩不出来,如今在这儿叽歪什么?”
县令儿子叫何内雄,他把红包一摔,说:“我是在为咱们县里的人想!如今的田,究竟是朝廷的,还是他平南王的?!一年忙到头,全缴去给他们打仗了!”
县令急了眼:“混账东西,闭上你的嘴!”
“我不闭!打仗又落了咱们什么好处?他们倒是发得盆满钵满”
县令一个嘴巴,终于将这聒噪不止的儿子打闭了嘴,随后指着他道:“莫逞那无用的强!现下的世道,没有平南王,也有平北王平西王!你瞧洛江以北的青州吧!青州的人都背井离乡开始逃荒了!”
“你若真有这个心,去多说两句好话,讨好讨好外头那帮粮官,叫大爷们松松手,好歹留个几十斤存粮!再说了浑话,若是叫他们听见了,拖出去打死,我做老子的也保不住你!”
儿子挨了老子的打,果然就老实了,红着眼梗着脖子,发了狠的包红纸。
县令见状,放缓了声音,又道:“瞧着外头那个美娘子没有?人家也是个粮官呢!新面孔,你爹我好生盘问了一上午,看着倒不像是个咄咄逼人的。你再去探探究竟,等入了夜,咱们逐个击破!能要回多少粮来,全看今夜啦!”
县令又干劲满满地出去了,何内雄不忿地在屋内收拾红包,一想到等会还要自己去卖笑陪人,而且还陪一个女人,就越发的咬牙切齿,觉着自己丢了君子颜面,一会儿觉着自己像个太监,一会儿觉着自己像个小倌。
他读了些书,也生得面皮白净,向来是有几分自矜的。
虽然书读的不怎么样,但因为朝廷的科举已被各家垄断,让他失去了上去丢人现眼的资格,反倒令何内雄自视不凡起来,认为是这些到处屯兵生事的武夫,断绝了自己做官的前途。
酒过数巡,在同僚的挤眉弄眼之下,济善也收了几个大红包,在手里沉甸甸的。都是实打实的银两。
她理解了之前说的“李哲要记恨她”是什么意思,一遭真不是白走的。据同僚的分享,水和县是有粮的地方,故而他们是收钱收粮,若碰上没粮的地方,就是抢人征兵。
征兵也是有油水可拿的,一个人头记一个账目,而至于人抢走了,那没了主子的田呢,自然也是归他们这些粮官来瓜分了。
“今年不行。”喝醉了,同僚大着舌头,跟她说:“往年,把新米拿去换了陈米入库,也没人知道,新米陈米的差价,咱们又赚一轮!”
济善朝他笑,他们也朝济善笑。
同僚都被上头嘱咐过了,说这位是公子的身边人,别把人家当愣头新兵欺负!因而他们只把济善当作是这个时段,特意来捞油水的,赚足了就走。生财之道格外不避着她,生怕少带她赚了一分半厘的,日后得了记恨吃瓜落。
济善也喝酒,却不醉,在一堆面红耳赤的醉鬼里,她团团转着脑袋学,心想这个官抢对了!
她总不能老靠着别人的势力,别人的兵,她得有自己的才行!柳长年如今算一个,然而无法立即用,还得另行谋划。
抿着手里的小盅,济善喝得一身清爽,依然是玉白剔透的脸儿。喝了两口,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
济善抬头瞧,他便红着一张脸,自报家门:“何,何内雄”
他没怎么喝的,脸比济善这喝了的还红。
济善朝他点了点头,站起来道:“你陪我出去走走。”
小崽子
何内雄在走了十来年的路上,别扭地险些把两条腿走成麻花。
平心而论,他不愿意走在这个济善后头,然而论起身份,他又实在没资格走在人家前头,而并肩呢,他也是一阵别扭。
因为济善生得太美了,美得很坦然,叫他觉得很高傲,没办法与其同肩并行。
而济善对此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走,一会将他甩下了,他撒开了两条腿去跟,结果济善突然毫无征兆地剎了步子,他却没剎住,一下子溜出去老远。
回过头来,何内雄傻愣愣地与茫然的济善对视,她说:“你有急事?”
何内雄干巴巴笑了两声,觉得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傻,因为就不说话,只是笑。笑了一阵,他决定不能让自己再这么傻下去,于是问:“您是想看什么?草民直接带您去,免得在这路上漫无目的的走,这镇上没什么好看的,路也不是好路,也没几个人。”
济善回答:“我就想随便看看,很多地方,我看过,不懂。”
何内雄又笑,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此刻无师自通地遗传了爹的那套,一张嘴就是奉承话,他不想说,可不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朝着这些对着老百姓抽血扒皮的粮官谈天下大事?说志向?还是说老百姓如今一年不如一年日子?
都说不成!
眼前这美人长得细皮嫩肉,瞧着恐怕是一丁点儿的风吹日晒都未曾受过的人,她懂得什么是苦,什么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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