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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年展的余温还没散。上海展览馆的展厅里,周苓和陈迹的作品还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共生》系列的最后一幅《墨色晨光》,画布上一半是水墨晕染的江南晨雾,一半是油画铺陈的都市朝霞,两种色彩在画面中央缠绕,像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保洁阿姨擦过画框时,总会多停留几秒,嘴里念叨着“这画看着就暖和”,而展台上堆着的观众留言本,早被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最后一页还夹着张小女孩画的简笔画,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像叔叔阿姨的画”。
周苓的工作室在老洋房的三楼,窗外有棵老梧桐树,叶子刚染了点秋黄,风一吹就飘下几片,落在她摊开的宣纸上。她正用狼毫蘸着新磨的徽墨,想补完《雨巷》的最后几笔——画里的油纸伞还缺道伞骨的阴影,青石板路上该添几处积水的反光。砚台里的墨是前一晚磨的,松烟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漫在空气里,软得像她画里的云。
“叮——”电脑的提示音突然响了,打破了工作室的安静。周苓放下笔,指尖还沾着点墨,在白纸上蹭出个小小的黑点。她走过去,屏幕右下角弹出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栏写着“巴黎?卢浮宫旁画廊伊莎贝拉”,标题是“邀请:‘东方的共生’联合画展”。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没敢立刻点开。窗外的梧桐叶又飘下来一片,正好落在键盘上,像片小小的书签。周苓深吸一口气,拂开树叶,点击邮件的瞬间,她的手抖了一下,鼠标指针在屏幕上晃了晃,才终于打开正文。
“尊敬的周苓女士、陈迹先生:展信佳。在上海双年展上,贵二位的《共生》系列令我深受震撼——水墨的含蓄与油画的热烈在此交融,恰如东方与西方的对话。本画廊拟于明年三月举办‘东方的共生’主题展,诚挚邀请二位携作品赴巴黎参展,共探东西方艺术的共生之境……”
邮件里还附了画廊的资料:卢浮宫旁的百年老建筑,曾为赵无极、潘玉良等东方艺术家办过展,去年的“水墨西传”展还登上过《艺术论坛》杂志。周苓反复读了三遍,指尖的墨渍蹭在屏幕边缘,留下个淡黑的印子,她却浑然不觉——巴黎,那个她只在画册里见过的城市,那个陈迹曾说“有最好的光”的地方,现在竟邀请她去办展。
“在看什么?”陈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凉意。他刚去画材店买了新的油画颜料,帆布包上沾着点钛白的颜料屑,像落在黑色布上的雪。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周苓,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墨香。
周苓转过身,眼睛亮得像蒙了光的墨玉,却又带着点湿意:“巴黎的画廊……邀请我们去办联合画展,主题叫‘东方的共生’。”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像琴弦被轻轻拨动,“我怕……我适应不了国外的环境,也怕我的画,外国人看不懂。”
她想起双年展上,有个外国评论家曾说她的《老巷》“留白太多,不够直接”;想起母亲上个月打电话,说“女孩子家别跑太远,外面的人不懂咱们的墨”;甚至想起她第一次用徽墨时,墨锭在砚台里磨出的细屑,那是只有东方人才懂的“慢”,而巴黎的节奏那么快,他们会有耐心看她画里的雨、巷、伞吗?
陈迹拿过鼠标,仔细读着邮件,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东方的共生”几个字,然后转头,轻轻吻了吻周苓的脸颊——他的嘴唇还带着外面的凉意,却让周苓的心跳稳了些。“别怕,我陪着你。”他指着邮件里附的《水墨西传》展照片,“你看,赵无极的画里也有留白,潘玉良的画里也有东方的线条,他们都能被看见,你为什么不能?”
他拉着周苓的手,走到摊开的《雨巷》前,指尖点在油纸伞的伞沿:“你看这伞沿的水珠,不是简单的墨点,是你小时候在苏州巷子里,看奶奶收伞时记下的样子——雨珠顺着伞骨滑下来,滴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谁没见过雨?谁没体会过‘等雨停’的温柔?”
周苓的眼睛慢慢红了。她想起双年展的最后一天,有个白发的法国老太太站在《共生》前,看了足足半小时,最后拉着她的手,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像我和我先生,一个爱咖啡,一个爱茶,却能一起过一辈子”。原来她担心的“不懂”,其实是共通的情感——是雨的温柔,是人的羁绊,是不同却能相融的美好。
“还有这个。”陈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旧笔记本,封面是磨损的棕色皮面,里面夹着几张巴黎的写生稿——有塞纳河的日落,用油画颜料画的,却带着水墨的晕染感;有蒙马特高地的风车,铅笔线条里藏着东方的留白。“这是我五年前去巴黎写生时画的,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带你来看,看这里的光是不是和你画里的一样。”
他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夹着张小小的照片——是周苓在双年展上的侧影,她正低头给观众讲解《墨色晨光》,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她画里的金线。“你看,我早就‘预习’过了,语言不通有我,环境不熟有我,你只要负责把你画里的东方,带到巴黎就好。”
周苓看着陈迹的眼睛,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满是坚定和温柔,心里的不安像被墨晕开的水,慢慢散了。她点了点头,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陈迹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人一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尊敬的伊莎贝拉女士:您好!我们很荣幸接受您的邀请,期待在巴黎与您共赴‘东方的共生’之约……”
邮件发送的瞬间,电脑发出“咻”的轻响,像把期待寄向了远方。周苓靠在陈迹怀里,看着屏幕上的“发送成功”,突然笑了,眼角的湿意还没干,却像画里最灵动的墨点。
“该收拾画具了。”陈迹拉起她,走到画架旁。周苓的画筒里,放着她常用的几支狼毫,有一支是母亲送的,笔杆上刻着“苓”字;陈迹的油画箱里,摆着他磨得发亮的油画刀,最旧的那把是他初学油画时用的,刀背上还留着颜料的痕迹。
收拾到一半,周苓突然从画筒底部翻出一张旧稿——是三年前她和陈迹第一次合作的画,纸已经泛黄了,画的是工作室窗外的梧桐树,一半是她的水墨,一半是他的铅笔,两人的笔触在树干中央相遇,像初遇时的眼神交汇。“你还记得这个吗?”周苓举着画稿,嘴角弯着,“那时候你说,我的水墨太‘软’,要加点油画的‘劲’,现在我们的画,真的‘共生’了。”
陈迹接过画稿,指尖拂过上面的笔触,像拂过时光:“那时候就想,以后要和你一起画很多很多画,从上海画到巴黎,从现在画到以后。”他把画稿小心地夹回笔记本,“这次巴黎画展,我们可以再画一组《共生》,就叫《远方的共生》——你画江南的雨落在塞纳河,我画巴黎的光洒在老巷里。”
周苓点头,心里满是期待。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秋风带着桂花香涌进来,吹起她的衣角。陈迹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指了指窗外的天空——傍晚的天是淡蓝色的,云像她画里的棉絮,软得能滴出水来。“你看,远方的天,和我们画里的一样蓝。”
“等画展结束,我们去卢浮宫好不好?”周苓转过身,看着陈迹的眼睛,“我想看看蒙娜丽莎的微笑,然后用我的水墨风格画下来;你也用油画的色彩,画一幅《水墨蒙娜丽莎》,好不好?”
陈迹笑着点头,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好,都听你的。我们还要去塞纳河坐船,你画河上的桥,我画桥上的人;去蒙马特高地,你画风车下的花,我画花旁的你。”
工作室的灯渐渐亮了,暖黄的光落在摊开的宣纸上,落在陈迹的油画箱上,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周苓重新拿起狼毫,蘸了点墨,在宣纸上轻轻画了一笔——那是《巴黎的雨》的第一笔,雨丝细细的,带着江南的软,却又好像能飘到塞纳河的上空。
陈迹也打开油画箱,挤出一点钴蓝,在画布上抹了一笔——那是塞纳河的水,带着油画的亮,却又藏着水墨的晕。两种色彩在各自的画纸上生长,却又好像在空气中悄悄缠绕,像他们即将奔赴的远方,像他们永远的“共生”。
夜色渐深,梧桐叶还在窗外飘着,落在工作室的窗台上,像远方寄来的预告。周苓知道,巴黎的路或许会有挑战——语言的障碍,文化的差异,观众的期待,但只要有陈迹在身边,只要她的画里还带着东方的柔与劲,带着真诚的温度,就有勇气走下去。
他们的艺术大道,还在继续。而这一次,他们要一起,把东方的墨色,把“共生”的美好,画到更远的地方,画进更多人的心里。窗外的天,蓝得像他们画里的未来,亮得像即将点亮巴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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