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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睿恶心得不行,怒火自他肺部开始灼烧,烧得他很想随手砸点什么东西,但动手之前暂时还有个困惑,这个困惑稍微阻碍了他的怒火,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许正康说,祝婴宁家很穷……?
开什么玩笑,他走之前不都留了个手表给他们吗,难道刘桂芳把手表私吞了?
这个短暂的困惑造成了短暂的沉默,在沉默的当口,许正康继续说:“听说他爸在外头打工时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工地没有赔偿,医药费全是他们家自己掏的,现在家里一个劳动力都没有。许思睿,我知道你看我不爽,觉得你爸这辈子活该这样了,但我告诉你,我还没完!你瞧,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
许思睿觉得许正康这番像是作战宣言的话完全属于魔怔了,是困兽走投无路的无能嘶吼,但他话里零星透露出来的几个片段还是让他怔了怔。
植物人?医药费?
哈……
他本来以为给了那个手表,祝婴宁家再不济,也能供两个小孩原原本本念完大学,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他家,也适用于她家么?
许思睿想着想着便冷笑起来。
他觉得没劲透了,一切都没劲透了。
“你笑什么?”许正康双目圆睁,于几步开外怒视着许思睿,如同一只被燎了胡须的敏感的老虎,“你觉得很好笑?许思睿,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靠谁!”
许思睿不屑地扯着嘴角:“我有今天都是靠我妈,和你有个蛋的关系。”
“许思睿!”
许正康怒得几乎要犯高血压,伸手扶住墙壁,隔着几米指着许思睿的鼻子,大喘气道,“行,我现在先不跟你这孽畜计较,但我告诉你,就算你不同意,这事儿我还是要办!”
“行啊,那我也告诉你,就算你坚持要办,这事儿我也不同意。”他扯着嘴角阴狠地笑了笑,把脚上拖鞋踢掉,随意趿拉上球鞋,伸手拽过玄关柜子上的雨伞就朝外走。
这架势看起来像是要找谁拼命,许正康拧起眉,喝道:“你去哪?!”
许思睿已经走到了外头走廊上,闻言不仅没回头,也没答话。
“奶奶的……”许正康气得不行,又怕他真的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好也赶紧换上鞋,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
陈斌奉行着事不过三的原则,在几天后又找上了祝婴宁。
这次他没去祝婴宁家,而是直接去了她打工的餐馆。
是家大排档,他到那里的时候恰逢午餐过后——下午两三点,祝婴宁正坐在后厨的凳子上卖力洗碗,看到他来,她惊喜地瞪大眼睛,嘴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陈老师!”她在身上脏兮兮的围兜上揩了揩手,本想站起来迎接他,转眸看到水桶里堆积着的没洗完的碗,起到一半的屁股又硬生生定住了,朝他尴尬笑笑,坐回去道,“老师,我这的碗还剩很多,你介意我边洗边跟你说话么?”
“哦,没事没事,你坐着吧。”陈斌跟大排档老板打过招呼,自己也拖了个小板凳,在祝婴宁身边坐下来,看着她麻利搓碗的动作,问,“这活干得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她说,“老板也很好,没有克扣过工钱。”
“哦……”陈斌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人相继陷入沉默,只有祝婴宁冲碗和放碗的声音乒乒乓乓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祝婴宁才没话找话道:“陈
老师,你之前借我那本《红与黑》,我已经看完了,就放在那边那个架子上,喏。”她努了努嘴,示意了书的方向,笑道,“我本来还担心没空还给你,没想到你会来,这下好了,你走的时候可以把那本书一起带走。”
“哦……”陈斌讷讷的。
他明明是个语文老师,此刻却像是丧失了所有语言能力,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心情。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他才开口,选了最直白最无趣的方式,问:“真的不打算读书了吗?”
问完这句话,他把视线投到了祝婴宁洗碗的手上,毫无思绪且漫无边际地发起了呆。
午后蝉鸣喧嚣,她搓碗的动作像是顿了一瞬,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没过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复又响起,将蝉鸣盖住,将盛夏盖住,将七月澄澈的蓝天盖住。她的手浸泡在泡沫里,如泡沫一般分解,消散,化成永恒的虚无。
很久以后——也可能仅仅只过了几秒,她才仰起头,弯起眉眼,微笑着,轻声说:“嗯,不读了。”话语中没有他预想的多余的感伤,唯有轻飘飘的平淡。
他试图从她的笑容里分辨出强颜欢笑的成分,哪怕只有两三分也好。他试图在她的眼神里寻找出矫饰的证据,以此证明这个决定出于逼迫,而非她的本意。他试图……
他还试图干什么呢?
他最好的学生已经决定离开校园。
陈斌恍然惊觉自己这个探寻的举动有多残忍,无异于追问瘸腿的人为什么不上操场跑步,耳聋的人为什么不再奏响小提琴,失明的人为什么选用错误的颜料。他别开视线,长久凝视地板,不敢再看她澄明的眼睛。
第53章那通电话
“来了来了——谁啊?”
孙明远听到门铃声,伸着懒腰过去开门,结果门一拉开就看到许思睿握着把破破烂烂的直柄伞站在他家门口,嘴角还豁了道口子。
“卧槽,你这是打战去了?”
许思睿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我把张海生的办公室砸了。”
“啊?卧槽。”孙明远眼都听直了。
张海生和许正康的关系就像孙明远和许思睿的关系,发小。但张海生这人歪心思多,许思睿家会出事,许正康当然占大头,可张海生这个爱搅屎的也难辞其咎。孙明远不是没想过许思睿迟早会找张海生干仗,但没想到干仗的时间会来这么早,看来许正康那个要拿祝吉祥炒作的馊主意确实把他气得不轻,他已经认定许正康会有这个念头一定是张海生从旁怂恿。
这都什么事跟什么事啊。
孙明远一个头两个大,但也只能先把许思睿让进来,问:“那你嘴巴又是怎么回事?姓张的打你了?”
“许正康打的。”
“他也真下得去手。”
“他发起疯来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许思睿抹了抹嘴角,“操了把椅子就要朝我头上抡,要不是姓张的拦着,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进ICU了。”
“……玩真的啊。”
“所以我上你家躲躲,我要现在回家,真能被他拿刀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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