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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对面那人本想伸手接过,谁知还没碰到报纸的边角,角落里就伸出一只手,越过他接过报纸,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拉几下,把那张报纸撕成了碎片。
在大家惊骇的目光中,祝婴宁把报纸碎屑揉了揉,一点一点,缓慢却果决地塞进了冯达的玻璃杯里。
没喝完的饮料将揉成一团的报纸泡开,油墨的气味与甜腻的糖精味混合,气氛死一般凝滞。
不知过去多久,冯达才从石化状态中解除,用气音笑了一声,仿佛没看到她做了什么一样,没事人般和她打招呼:“婴宁,你也来这吃饭?”
“别叫我名字。”她沉下脸,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觉得恶心。”
冯达的笑便褪去了颜色。
“你是许思睿的朋友吧?”她既震怒又觉不可思议,失望至极地说,“他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能这样造他的谣?!”
“是吗?我在造谣?”冯达似是觉得不可思议,笑了两声,轻声道,“婴宁,是你被他骗了。他妈妈在坐牢,他没跟你说过吧?”
“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她完全共情了郭莹颖为什么突然暴喝,人在激动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控制音量,上一秒也许还平心静气,下一秒就像被引爆的鞭炮,音量呈指数爆炸增长。她甚至想去抓那杯被她蹂躏得惨不忍睹的玻璃杯,把里面的报纸碎屑和饮料全都扣到冯达头上,但她忍住了,用指甲死死掐着掌心,逼自己平静下来,面朝满桌子的人解释,“许思睿的妈妈只是被外派到外地工作了,你们别听他瞎扯。造谣不仅违背道德,更是违法行为!”
如果没有最后那句照本宣科似的补充,桌上众人也许还会被她唬住,但她一加上造谣是违法行为的声明,就有笑点低的人先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
冯达也在笑,却并非大笑,而是一种轻蔑的笑。他揉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外派到外地工作?是他告诉你的吗?”
她被他轻蔑的笑声激得越发暴躁,气血上涌,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几口气,想开口再怒斥些什么,嘴巴还没张开,手腕就被人从背后用力拉住了。
正在笑的人全都慢慢止住了笑声。
祝婴宁低头看着抓在自己手腕上的细白的手指,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他全都听到了。
许思睿站在她背后,冷声开口,只有一个字:“走。”
尽管只有一个字,可听得出这声“走”是极力压制过的结果,声音因忍耐而倍显嘶哑,处于暴走的边缘。
她没有动,觉得这事不该就这么算了,这样走了算什么,要是冯达继续胡编乱造怎么办?但许思睿在她身后用力拽了一把,差点没把她
腕骨掰断,她踉跄着被他扯走了,在所有人或探究或看好戏的目光里快步撤离。
走到一楼门口,祝婴宁才惊觉他想从这离开,忙往回拽了拽自己的手腕,急道:“许思睿,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走?”
许思睿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半个身子看着她,脸色黑得吓人,眼眶因某种激愤情绪而微微涨红,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嫌丢人。”声线都在颤抖。
她便怔住了:“……你嫌我丢人?”
“我他妈嫌我自己丢人!!”他骤然拔高音量,尾音都因激动而破了音。
“你有什么可丢人的?!”她也怒了,“不就是交友不慎吗?又不是这辈子只有他一个朋友了!他血口喷人还背刺朋友,该觉得丢人的是他!”
“我靠!”许思睿瞬间崩溃了,嘶吼道,“是不是非得我自己亲口承认他说的都是对的你才会相信?!对!!他说的那些全是真的,所以我才嫌我自己丢人,你满意了没!?”
他吼完,门口所有客人都惊讶地看过来,祝婴宁的脑瓜子也被他吼得嗡嗡作响,耳膜更是生疼。她的心跳得很快,但这份迅疾无关羞涩和感动,纯粹是被真相冲击到了。
……什么意思?
难道周天澜如冯达所说,真的在监狱里,而不是被外派到了外地工作?
她瞳孔紧缩,呆茫又惶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思睿。他吼得声嘶力竭,吼完了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通红,身体也在细细颤抖,像是控制不住肌肉的挛缩。
没等她彻底消化完他这番话,他就甩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她才神魂归位,跺了跺脚,拔步想追上去,跑了两步,却后知后觉食物和钱都还在二楼。
怎么办?先去追人还是先回二楼把食物打包了,再把钱拿上?
如果是偶像剧,主角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甚至根本不会在心里产生这么猥琐的纠结,但很遗憾,现实就是这么不唯美不浪漫,她只花了三秒就决定先回楼上,毕竟许思睿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至于被人拐卖了,可钱是真的会被偷啊。
她不仅回楼上,还不可避免地又路过了冯达他们那桌。
桌上众人——包括冯达——沉默地目送她走过来,过了五六分钟,又沉默地目送她拎着打包盒和信封走过去。
祝婴宁来到收银台前,本是想结账,一问,收银台后的服务生却说:“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子刚刚已经回来结过账了。”
“……”
她想象了一下许思睿气得扬长而去,走到一半却又拐回来结账的场景,只觉得又想笑又想哭,同时又憋屈得要死,恨不得找个沙包打一顿,或者把衣服全撕了,跟猴子一样一边嚎叫一边在街上乱跑。
多么见鬼的一天。
多么操蛋的现实。
第76章伊甸园
拎着打包盒和信封回到许思睿家里,家里毫无意外空无一人,连灯都没开。
祝婴宁把东西放下,盘腿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刚刚一路走来,她脑子里都乱七八糟的,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直到现在,她才能将毛线虬结的思维条分缕析地纾解,扯开,回忆起她刚来北京到现在的种种细节。她想起了许正康说周天澜被外派时闪烁的眼光,想起在网页上查阅许正康名字时,弹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两条信息,想起许思睿和许正康恶劣的关系,想起许思睿总是不着家。
假如冯达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一切异常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不舒服?
她一想到她居然是从冯达这种背叛朋友的人口中得知许思睿家真实境况的,就觉得有股无名火郁结在五脏六腑中。就算冯达说的句句属实,他的叙述里也掺杂了太多敌对情绪,她不希望自己只单方面信从他的讲演。
思虑过后,她拾起座机话筒,拨打出一个号码。
**
孙明远打开家门后愣了一瞬:“你还真把吃的都带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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