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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要朝议,他早已把条陈熟记于心。
只是越熟记于心,越为陆洗的处世之道所折服。
列在同党名单之上牵涉贪污受贿、勾连商贾、私改政令等人分为三种。其一是自愿同担惩罚的人,包括于染在内,这些人多已提前把财产转移,不再连累家人朋友;其二是还想要名誉前程的人,如林倜、柳挽、邓柏闻等,这些人退还了之前分得的利,勾销账目,皆得到妥善安置,没让镇府司和刑部查出一星半点的痕迹。
其三为数最多,是曾经为陆洗做过事但后来不再受控、借陆洗的声势谋一己私利之人,如何春林、陶文治、湖广河中两省布政使、湖州知府、辽北左右后三处卫所副使等,这些人并没有提前收到提醒,和陆洗本人一样在顷刻之间被查抄了所有的身家。
这两个月的时间,陆洗把曾经为自己做过事的人都安排得清楚明白,精准无误地凑出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的赃银,逃过一死。
万家难眠却无人打扰的夜尤为寂静。
二人隔着窗陪伴彼此。
林佩把妞儿抱出来,放入一只八角嵌螺钿楠木盒子。
陆洗把扳指摘下,递给林佩。
林佩道:“一同放进去吗?”
陆洗道:“放进去吧,这是我用在砚溪巷赌坊做花侍郎时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晴水种染的辣绿色,一开始还有人说假,可是我戴着戴着,周围的人渐渐都开始相信它是真的。”
林佩摇了摇头,叹笑道:“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陆洗道:“我的心是真的,明日上朝,我只穿这一身白衣。”
林佩的目光眺向院中摆的竹架。
微风拂过,一件件白衣在风中飘摆。
“时辰不早了,回吧。”陆洗道,“明见。”
林佩点点头,提起木盒离去。
*
将晓,大光明殿穹顶垂下紫红的天光。
一副《重明应瑞》挂在北墙上,画上枝繁叶茂,有锦凤飞于青天,有白虎在林间狩猎。
朱昱修道:“让人把两只神兽放归山林吧。”
阮祎和几个小太监碎步跟在后面,听见皇帝在上朝之前发出这道命令都感到疑惑不解。
“既是神兽,岂可囚困干笼中?”朱昱修把画轴举过头顶,仰视着栩栩如生的画面,“它们要的天地不在这座大光明殿,而是在朕的心中。”
阮祎躬身:“是,奴婢着人将它们放归山林。”
钟楼敲响。
朱昱修转身向东而去。
三月十五的朝议开始了。
奉天殿前鸣鞭。
文武大臣分列两道从桥上走过。
林佩道:“今日大朝所议乃是右丞相陆洗自归朝以来居功自傲、结党营私、贪墨银两、屡触商律之罪行,请提审犯人。”
一人走进大殿。
布衣洗得雪白,头发束得整齐,赤看双足,挺着脊背。
陆洗没有戴镣铐,也没有被侍卫牵拉,独自从殿门走到御座阶前,跪地行礼。
——“罪臣陆洗叩见陛下。”
林佩让出身位,退回文官队列中。
朱昱修道:“依本朝律法,三品及以上官员未定罪者受审时可以站,不用跪。”
陆洗起身:“谢陛下。”
一片雪白在满堂红袍的映衬下尤为醒目。
朱昱修环视四周:“怎么今日这样安静了?谁来替朕审这个案子?”
无人应答。
朱昱修道:“左相。”
林佩道:“臣在。”
朱昱修道:“朕尚未亲政,还是你代朕审吧。”
林佩道:“臣遵旨。”
朱昱修闪避目光,始终不敢面对陆洗,只挥袖指了指左侧。
林佩放下笏板,拿起头三卷一页一页翻看过去,然后走到陆洗面前。
二人对视。
光影交错。
“陆大人,案子已经很清楚很明白,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赃银是你的‘杰作’,的确令人叹为观止。”林佩道,“但在审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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