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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哪怕如此,他依旧记得要在新年时,给她准备新年礼物。
他记得要给她桂花赤豆粥。
他依然记得,欠她的温柔。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站在露天的细雪里,却感觉自己像个溺水的人,鼻腔、喉咙乃至整个胸腔,都灌满了水,怎么也喘不上气。
记忆再往前翻。
乔雾回忆起接受协议的那天,在那份身体检查报告上,他出生于12月,却并没有写明具体的日期。
她起初确实觉得奇怪,却并不知道他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刻意回避自己的生日。
所以,即使是他身边亲近的人,似乎也对这段家族的密辛讳莫如深。
阿芙罗拉在苏致钦母亲的忌日里,在征得他的同意后,特地带她离开。
而今晚,他依旧打算一个人。
苏致钦的心思百转千回,她必须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逐一捡起拼凑,才能完整地在眼前拼出一块模糊的、似是而非的真相。
但似乎总觉得还漏了些什么。
乔雾茫然四顾,立身与幕天席地之上,空旷的广场里,四面都环绕着住宅区,平安夜温暖的灯火透过张贴着圣诞老人窗贴的窗户,像一盏又一盏点燃来年希望的明灯,而极光酒吧正对面的酒店最顶层的总统套房里,却一整层都是孤寂的漆黑。
爱德华漫不经心的,带着一丝嘶哑的声音,忽然从她耳边重新响起来。
——“舞者被发现的那天,是圣诞节的早晨,那天的太阳格外得好,平安夜的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雪,却依旧有雀鸟在她的窗台啄食苞谷,绕着爬山虎扎根在岩石缝里的玫瑰也带着雪渍盛开了。”
——“她枯瘦的手腕在锁链里几乎脱行,她擅长跳舞,连手指都灵活得能捏出各种禽类嘴喙的形状,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手心里除了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有散了一地的白色安眠药。”
——“小小的尼奥手里还抓着一只红色的毛绒小狐狸,这是他睡前的安抚玩具,他就沉默地站在自己母亲的尸体旁边,距离一米的地方。”
——“他的哥哥安德烈捂住他的眼睛,跟他说,不要看,你的妈妈还在睡觉,不要说话,不然就会打扰到她。”
乔雾倒抽一口冷气。
糖果。
是糖果。
五颜六色的糖果。
是苏致钦随身都会带的mm豆。
三天前的森林猎场,在极光下想通的那些事情再次入潮水般汹涌地向她涌来。
她耳边嗡嗡作响,后颈的皮肤像是被细密的针脚来来回回的扎着,全身的骨头都开始发疼,腹中泛起的酸意,令她难受得捂着胃不停地干呕。
有眼泪落在雪面上,像烧烫的水灼穿冰面。
神经病。
怪物。
这么多年以来,他于各种意义上,没有一天不在提醒自己,他母亲的事情。
他将已经结痂的伤口翻出来,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用尖锐的刀将已经愈合的伤口挖开。
她干呕到眼角鼻腔里全是水汽,头痛欲裂。
三年前,宴安在病房里劝她放下的时候,跟她说过,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
乔雾躺在病床上,看着打在左手腕上的绷带,只觉得生活如死水,幻境是真是假,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一死了之,她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已经不会有人再等她,死亡对她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宴安开解她,耐心地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承重之重。
“它让你觉得疼了,就应该放下。”
“言言,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苦难对出家人而言,也是一种修行。”
乔雾垂着眼帘,有明灯如萤火,在心里泛出微光。
她怔怔地抬起脸。
“那老师,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放下呢,那又该怎么办?”
宴安捻珠,出家人言辞温吞平和,就连情绪也不见太多起伏。
“言言,于佛家看来,大乘渡人,小乘渡己。”
“因为淋过雨的人,从来都知道该如何为他人打伞,你有慧根,可以渡人。”
窗外香樟树绿意繁茂,风动掠枝,沙沙作响。
意识从三年前的病房收回到依旧冰天雪地的摩尔曼斯克。
作为地球最北端的几个城市之一,这里似乎长年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到冬日更是昼短夜长,极夜遮天蔽日,城市虽有人迹,平时却少见绿意,也少见盎然生机。
乔雾抬起头,在酒店顶层联排的总统套房里,寻找他们这几天共同居住的那一间。
她不知道,哪一扇窗户里坐着苏致钦。
但她确定,今天晚上,苏致钦哪也不会去,他一定就在酒店里。
乔雾深吸一口气,开始往酒店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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