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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祭祀的篝火燃尽,风一吹显露出点点火星,幸而月光明亮,足可辨物。
王武引着廷莪从山上慢慢走下来,方才的情景仍叫他心有余悸。廷莪小心地跟在他身后,急急问道:“刚才那是什么怪物?”
“我幼年时,曾与兄长们一同于宫中读书,听王宫内的史官讲过些掌故。自上古以来,白山的天池内便生活着一条鱼龙,虽有天生神力,却尚未完全化形为龙,便被困在了人间;自肃慎人起,便被奉为山神年年祭祀。到今日,这白山落在了汉人手里,竟也入乡随俗起来。”王武说罢犹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廷莪,“当时只说是先生胡说编故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王武远远地看着静谧的天池,水面如墨色的玉泛着火树般的银光,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廷莪深知他意,便伸手牵了一牵王武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那鱼龙起狂性来,我怕。”
王武难得见她示弱,只觉激起了一股男儿豪气来,忙笑着宽慰道:“你别怕,有我在呢!”便不说早早回去歇息的话,反倒要到祭桩附近探查一番,看这鱼龙究竟是吃了几个人。
廷莪瑟瑟地躲在一块山石后,看着王武的身影,恨得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男人就是奇怪的生物,在女人面前,就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虚荣得很!虽如此说,看着他一个人往池边走,还是有些担心,便从靴子内掏出一把护身的短刀,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啊,你来了。”王武见廷莪寻了上来,笑意掩不住地涌在脸上,“你果然担心我。”
“别臭美了。”廷莪挥一挥短刀,锋刃闪现一抹银色,不屑道,“这鱼龙如此古怪凶狠,我也想看一看它的真面目。”
两人便携手往池边走去,身后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将篝火的灰烬扫成数股小龙卷儿,直直地往天上散去。廷莪吓得叫道:“可不得了,见了鬼了!”被王武一把抱在怀内,笑着安慰道:“没有鬼,没有鬼;这世间哪有鬼!莫怕,即使有鬼也都是没用的鬼!”
“救我——水里有龙神,要吃我——”低哑的声音被风送来,一阵一阵,若有若无。
廷莪听得真真的,只觉浑身汗毛和头都要竖起来,更顾不得了,将全身都埋在王武怀内,边抖边叫:“快回去,我不要在这里了!”
王武难得被投怀送抱,心中暗喜,将她手里的短刀拿在手内,安抚道:“你仔细听,这不是鬼,是人的声音。”廷莪倍受惊吓,深恨今日竟蛊惑他出来看人祭,若是那池水中的鱼龙没有吃饱,他二人岂不成了山神的夜宵了吗!虽如此说,在人前却不肯过分露怯,悄声道:“啊呀,咱们快回去吧;即便是人的声音,也必是该死的人,没有去救他的道理。”
“救命——”水边的声音似被冻透了,断断续续如檐下冰凌。
王武不顾廷莪的劝阻,上前几步查看,果见水边浮着一具人体,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火捻子,吹着了火,探过去查看情况,只见那人半身浸在水里,头和肩膀僵在外面,赤条条的寸缕全无。感觉到有了一丝热源,那垂死的人竟然张开眼皮,手臂动弹了一下,口中嗫嚅道:“救我——我愿意说——”
“你别过来。”王武见这人是全裸的,忙叮嘱正要来看的廷莪止步。廷莪知其意,便在他身后一丈远站定,天池在夜色里沉寂如黑海,叫人心惊胆战,半晌听他吩咐道:“把咱们带来的毡子给我,还有麻绳套子,酒囊也带来。”
廷莪知他要救人,只得跺跺脚去取毛毡和酒,一起抱了过来扔给王武。王武将那人拖出水面,将毛毡破出一个大口子给他套在脖子上,刚出水的人冷风一激差点儿原地毙命,幸而很快便暖和了些,又被撬开牙关灌了些酒,怔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几分神志。王武不慌不忙,像拴羊马一般将麻绳扎紧了手,将他踉踉跄跄地拽到岸上来。
“你刚才说,要说什么?”王武将他踢了一脚,“如果交代的话有大用,你还有命;若敢欺瞒我,我叫你原样回水里喂龙。”
那女真汉子得了命,瘫在地上喘息。廷莪躲在王武身后,仔细打量这倒霉的男人,笑了一声道:“你若是知道什么要紧的事儿,不如现在就吐口,别想着再回去了。”
王武点点头,亦嘲笑道:“被俘虏过的女真人,即便回到族人中,也是给人做奴隶;何况你这模样?今夜苍山遭袭,老巫定然认为是你们出卖了消息,把汉人引到她那里去的,反正你也是无家可归的,不如仔细想想,是要死还是要活?”
一番话说得已经很明白,那暂时得了命的女真人抬了抬眼皮,求告道:“再给我一口酒喝。”王武将酒囊扔到地上,那人忙爬着捡起来双手捧着往口里灌酒,很快便喝尽了。廷莪气得呆住,骂道:“这好好的酒囊!不能要了!”
女真人喝了酒,又被气急败坏的廷莪投喂了一块糕饼,吃着吃着便哭了。这几日被鞭打、饿饭、放血,又差点儿被怪物鱼龙吞了,常人几辈子都碰不上的事儿都碰上了,如今重见天日,捡回来一条命,如何不哭?一边哭一边求饶:“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檐角铁马忽地叮咚作响,惊破满室沉水香雾。夭夭赤足陷在缠枝牡丹锦衾里,指尖触到那人中衣领口冰凉的云雷纹刺绣,这才惊觉帐内竟未燃炭盆——可环在腰间的掌心分明滚烫如三伏天的日头,隔着天水碧兜衣都能烙出红痕。
“日间倒没觉得,只是到了夜间,竟十分思念你。”夭夭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更加大胆奔放,整个人几乎缠在那人怀里,抱着脖子倾诉衷肠。那人初时并不做声儿,只是缠绵地笑着,爱意缱绻,叫人沉醉。夭夭索性将脸埋进对方松垮的襟口,鼻尖蹭过檀色肌肤下突起的锁骨。分明是梦,却嗅得到他暗色中衣上艾草的气息,以及那坚实身躯带来的叫人沉湎的融融暖意。
“我也甚是牵挂你。”男人低头,浓眉舒展如水墨的笔触,唇上微绽笑意一抹。
夭夭伸手去摸他的脸,反正是在梦里,无关道德风化,便肆意妄为双手加大力道去揉,那人便任他上下其手,丝毫不见闪躲,情境便愈火热旖旎。
……
“郡主、郡主,快别睡了!”玉纾见她笑盈盈的一脸喜悦之色,叹了口气,又大力地摇了几下,催促道,“快起来穿衣裳,外头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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