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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科定在五月,日子和正科相同,为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花锦明黯然: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参与会试了。
“伯父。”他抽泣着,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岳父他,他,会不会,会不会嫌弃我了?”
身为家主和长辈,花大老爷考虑的要比侄儿长远、周全得多。
他缓缓摇头,“曹老七这个人,不是爱慕虚荣、攀附权贵之辈,再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父亲的错,亦不是我们家的错。曹家家大业大,他亦是有儿女的,就算为了名声,也不会薄待你。”
花锦明长长松了口气。
“不过,你媳妇还年轻。”花老爷皱着眉,又叹了口气:“齐大非偶。时日也不巧。”
话虽含蓄,花锦明是伯父教导长大的,一下子明白了:若早几年成亲,他和珍姐儿生几个孩子,珍姐儿也就死心塌地过日子了;若两人只定了亲,并未成婚,哪怕像珍姐儿提出来“替王丽蓉守满三年”,过了门没圆房,如今形势大变,曹延轩是举人、进士,他的父亲是罪臣,这门亲事也就散了,过几年各自婚嫁,谁也不耽误谁。
珍姐儿还怀着孩子呢!花锦明待在当地,不知怎么办。
旁边听着的花大太太也在沉思:若换了花锦昭夫妻,旁的不说,媳妇聪明能干有手段,无论花家如何败落,也能把日子过下去,珍姐儿就差远了。
去年出了石榴的事,花太太一则窝火,二则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三则和花大太太妯娌甚好,便告诉了花大太太。花大太太安慰花太太半日,赏了石榴家银钱,去庙里做了法事,交代府里的人“不许犯口舌”,事情也就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珍姐儿实在是....不懂事,愚蠢、没心计,婆婆丈夫一个都拢不住。
若花家出事,珍姐儿能不能和侄儿安生过日子,谁也说不准。可,毕竟有了孩子....
花大太太便说:“老爷,若依着我,锦明就在家里吧,珍姐儿快生了。”
花锦明嘟囔“珍姐儿七月才....”就被伯父打断了。
“这个时候,你在江西也没有用。”花大老爷断然道,“有你大堂兄支应。再说,就如你说的,周童不知什么时候就回京城,你去了说不定都碰不上。你还是等一等消息,等你媳妇生了,到时候再看。”
这个时候,珍姐儿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维系和曹家的关系,才是更重要的。
见花锦明还要争辩,花大老爷挥挥手,“便是我和你父亲换个个儿,你父亲必然和我一个意思。”
换成以往,花锦明必定和伯父争得脸红脖子粗,非回江西不可--再见姐姐一面也是好的。如今他奔波数月,见识人情冷暖,做事灵活许多,早已不是养尊处优的二少爷了。
于是他闭上嘴巴,疲惫不堪地靠在椅背,听伯父伯母商量“一起去到曹家、告诉长辈实话,依旧瞒着珍姐儿”的事,心想:伯父不答应,自己陪珍姐儿几日,再走不就行了?
次日清早,花锦明沐浴更衣,焕然一新地站在东府珍姐儿院子门口,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突然涌进脑海:岳父这一科,若是落榜就好了。
不仅如此,若岳父不再科举,一辈子只是个不出仕的富家翁就好了。
就像花大老爷计算的,花锦明的信经过驿站到达京城已是五月初十,曹延轩并没第一时间看到:一日之前,他已经去了贡院。
那日不是休沐日,曹慷去了部里,曹延吉带着儿子侄儿给堂弟送行,看着曹延轩提着考蓝,随着人流进了贡院大门才走。
会试要考九天,纪慕云清闲下来,把正屋和自己的住处收拾得妥妥当当,做做针线打打络子。
昱哥儿久久见不到父亲,奇怪起来,不停地问“爹爹怎么不来”。她告诉儿子“爹爹去考试了,等你长大了,也要去考试的”,昱哥儿似懂非懂,她忍着笑,用一张白纸描一个空心的“春”字,挂在墙壁:“这个是春,春天的春,亦是春闱的春,爹爹如今去的就是春闱。你每天画一笔,等画满了,爹爹就回来了。”
昱哥儿来了精神,用小毛笔像画画似的把春字的第一笔涂满了,要接着画,纪慕云把字挂的更高些,“明日才可以。”
昱哥儿蹦了几下,很快把画字的事丢在一边,满院子乱跑,盼着宝哥儿的到来。
宝哥儿白日上课,课下玩耍,很快和堂兄弟们亲亲热热的,四个小子跟着曹延吉去府外逛什刹海街、吃涮羊肉。他记着父亲的叮嘱,每日傍晚到双翠阁来和宝哥儿玩,有几回把昱哥儿带到博哥儿的院子,拍着昱哥儿脑袋“等你大点,就跟我们住下啦。”
媛姐儿也差不多,每日吃过午饭到双翠阁来哄昱哥儿,告诉纪慕云“昨日是大伯母生辰,六伯母带着我们去大伯母院子,吃了一顿饭,我当时不知道,今日补送大伯母一方帕子。”
关于曹家长房,纪慕云知道一些:曹慷长子曹延英是“延”字辈的长子,亦是第一个考中举人、金榜题名的,素来得祖父、曹慷兄弟爱重。可惜,这位大爷命数不好,三十一岁就英年早逝,留下遗孀宋氏和独子曹涟。
曹慷十分悲痛,把精力放在曹涟身上,亲自带在身边管教,请回名师教曹涟读书,打算让曹涟继承长子一脉,日后继承东府。可惜,大概压力大了些,曹涟从小就不出挑,读书不行,唯唯诺诺地,动不动就生病。如今二十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过,在普通人家无所谓,在曹家可谓头一份了。
曹慷无奈,只好把读书的事放一边,给曹涟娶回媳妇,先传宗接代
纪慕云关切地问:“是不是简薄了些?我把箱笼打开,六小姐挑一挑?”
媛姐儿笑道:“我问过六伯母,六伯母说,我是晚辈,尽心就好。我打算再把平日做的络子送两个。”又说“大伯母平日很少出门,我们拜访那回,大伯母没怎么说话,大堂嫂话也不多,人倒很好。”
这次曹延轩一家到京城,给长房带了丰厚礼物,宋氏亦给三个孩子见面礼。昱哥儿得到一个小小的白玉环,纪慕云打了个络子系上,收了起来。
纪慕云笑道:“既然六太太说了,听六太太的就好。”
媛姐儿又说起课程,“玉姐姐喜欢绘画,琳妹妹却不擅长,喜欢弹琴,日日上课,我也跟着。”
媛姐儿那架琴,也从金陵带了过来。
听起来,六太太是个不错的人,嫡女嫁出去依然教导庶女,纪慕云想。
媛姐儿又道:“前日爹爹在,怕姨娘没空,这几日闲了,我还想,跟着姨娘画东西。”
这回纪慕云却没答应。
“以前在府里,我和于姐姐常来常往,没有外人,老爷也知道,我才带着六小姐做针线、画些东西,消磨时光罢了。”她委婉地说,“如今不一样,府里有正经的夫子。若六小姐依然随着我,会惹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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