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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经过事的,曹延轩定定神,扶住范大夫,连声道“若没有您,珍姐儿喜哥儿还不一定怎么着呢!您是我们家的恩人,实在是,实在是无以为报。”
以前他是无官无职的举人,如今考中庶吉士,不日便要入仕,分量大不相同。
范大夫心里是满意的,连道“不敢,不敢”,又道“时候不早,府里怕是要给三爷、四小姐接风洗尘,七爷事忙,不必管老朽了。”
曹延轩确实脱不开身,便再次道谢,叫来周红坤,吩咐他陪着范大夫用饭,再把范大夫安置到客房,自己回了梅苑。
短短一会儿功夫,梅苑已经换成珍姐儿在西府的布置,珍姐儿净面梳头,换了件月白素面锦缎小袄,靛蓝色马面裙,戴了珠钗,看着弟弟逗摇床里的喜哥儿,昱哥儿在旁边做鬼脸,想摸喜哥儿的脸,被媛姐儿笑着拉开。
曹延轩坐到珍姐儿身边,笑道:“可歇过来了?”珍姐儿仿佛回到成亲前的日子,挽着父亲胳膊嗔道“大夫说,让我歇一年半载的都不嫌长,您可倒好,上来就替我省了一半。”
想到范大夫方才的话,曹延轩对女儿既心疼又怜惜,温声道:“那还到处乱跑,一点不知道保重。”
珍姐儿眼圈一红,十分委屈地掩面抽泣“爹爹,您不知道,他们,他....”话音未落,曹延轩就拍拍她肩膀,“好了好了,什么时辰了,饿了吧?”又道“喜哥儿就别带了,谁是服侍的?”
奶娘、妈妈、丫鬟七、八个,齐齐矮了半截。
珍姐儿不愿吓到弟弟,更不愿在媛姐儿面前丢脸,便由着父亲安排服侍的人,自顾自洗面、敷粉。
今日的曹府正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六爷安然无恙,还带回个三爷,曹慷心里高兴,满面红光地坐在八仙桌正中。三爷、六爷坐在左首,曹延轩坐在右首,花锦明、涟哥儿、博哥儿齐哥儿、宝哥儿连带三爷两个儿子,把一张八仙桌坐得满满当当。
中间隔着一张雕花屏风,女眷今日人多,也用了八仙桌,大太太婆媳、三太太、六太太、曹延华带着三位小姐,连带昱哥儿团团围坐,旁边一张四仙桌,周老太太带着两位姨娘和纪慕云。
四喜丸子、烧黄鱼、东坡肘子、八宝肥鸭、干炸排骨、焦熘鱼片、炸鹌鹑、豆腐泡塞肉、溜豆腐、面筋烧香菇、醋溜白菜、炒合菜....
席间父子团聚的父子团聚,母子相逢的母子相逢,兄弟情深,妯娌喜悦,互相敬酒、嬉笑,只有珍姐儿高兴不起来:她吃不惯京城的菜肴。
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回来,也不知道从外面买些菜回来,珍姐儿吃了两口白菜,便放了筷子。
昱哥儿见到母亲,扭着身子要抱,纪慕云过来摸摸儿子的头,媛姐儿也低声叮嘱,昱哥儿才踏实了。纪慕云回到自己的座位,侧头不知说些什么,把周老太太哄得呵呵笑。
这边府里怎么这个样子!珍姐儿眉头紧皱:在东府西府,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妾室才能与主子在同个屋檐下吃一顿团圆饭。
再看纪慕云,穿了件湖绿素面对襟锦缎褙子,玉簪绿罗裙,淡淡涂了脂粉,只在堕马髻边戴了一朵酒盅大的碧玺珠花,把同桌两位姨娘比下去了。
就算伯祖母去世,伯祖父没有续弦,府里女主人的位置空了出来,就算周老太太生了三爷六爷,年纪又大了,也不能像今日这般毫无规矩啊!就算没有外人,上面有回娘家的姑母,下面有没嫁人的小姐,传出去让人笑话。
想到“没嫁人的小姐”,珍姐儿收回目光,打量对面的庶妹:媛姐儿穿了件湖蓝色素面锦缎右衽小袄,月白百褶裙,黑发梳成双螺髻,戴了一朵镶着珍珠的水晶流苏钗子和珍珠耳环。
那珠钗盈盈而动,做工精致,是媛姐儿跟着父亲和纪慕云去珍宝阁买的。媛姐儿一眼断定“不是媛姐儿的家当”,要不是长辈赏的,要不是到京城买的。
见媛姐儿和琳姐儿你给我夹菜,我给你盛汤,神态十分亲密,像亲姐妹似的,珍姐儿心里不满:自己是媛姐儿尚未痊愈的长姐,媛姐儿不过来服侍着,倒和别房的姐妹黏糊上了,显然是做给自己看的。
也不知,父亲给她找了人家没有?珍姐儿想着就心烦。
男宾一席传来哄笑,是涟哥儿酒令输了,随手抽了桃花签,念到“吟一句诗,在座各位,人人陪一首。”
曹家人别的不敢说,读书吟诗从未怕过,当下涟哥儿起首,“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博哥儿、齐哥儿、宝哥儿,转回到花锦明,珍姐儿竖起耳朵:前面几个小的把浅显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和“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说了,花锦明念到“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这首诗题目是《淮村兵后》,讲的是昔日兴旺欢乐的人家,遇到突如其来的兵变后,只留下残垣枯井,一切像天边的风,再也回不来了。
男客们体谅他的心境,一时间,谁也没做声,还是曹延轩把话题接了过去。珍姐儿这边,想的却是“丈夫不能科考,读这么书多什么用?”
戌时散席,曹慷叮嘱“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三爷六爷各自回房,曹延轩姐弟也带着晚辈回到院子。
曹延华是个体贴人的,站在梅苑外说“四丫头劳累一天,早些歇了”,又对昱哥儿说“明日我们叫姐姐姐夫和喜哥儿吃早饭,好不好?”
说起来,昱哥儿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年纪小、辈分低的孩子,对喜哥儿十分喜爱,大声答应“好!”
媛姐儿本来要弟弟陪着自己,见宝哥儿这段时日跟着姑姑,心想“姑姑没两日就走了”,便没吭声。
待各人回了各人的屋子,媛姐儿到卧房看儿子吃饱喝足,睡得极香,才放了心,洗了把脸,便到西厢房来。
堂屋里亮堂堂的,曹延轩坐在桌边喝茶,见到女儿便温声道:“喜哥儿睡了?”
珍姐儿点点头,委屈和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来,“爹爹,若不是他们家欺负人,我也不会不告诉您,就直接....”
曹延轩打心底叹一口气,打断女儿的牢骚,压低声音“珍儿,为父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和锦明过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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