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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熄了,黑暗如墨涌进岩洞,压得人难以喘息。云倾凰没有动,指尖在袖中无声收拢,捏住一枚早已备好的碎石,粗糙的棱角硌着指腹。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胸腔,沉闷而清晰,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夜宸渊那句“你若敢逃,我就杀了你”仍在耳畔回绕,如铁线勒进皮肉。她不能逃,也不能留。她必须活下去,带回地窖简图,带回那七百将士未寒的血债。
她缓缓吸气,借夜色遮掩,左手探入衣襟夹层,将那半片残页向深处推了推,紧贴胸口。粗布摩擦旧伤,带来一阵刺痛,她咬牙忍住,动作未停。藏妥后,她合眼放缓呼吸,伪装昏迷。
远处,山道尽头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林间寂静。火把连成一线,橙红光芒映出玄鳞旗帜的轮廓——宁王府亲卫到了。
她一动不动,睫毛低垂,只凭耳力捕捉动静。脚步声在洞口停住,铠甲轻响,有人低声禀报:“殿下,属下来迟。”
夜宸渊立在洞内暗处,背对火光,面容不清。他并未立即回应,目光投向角落那道蜷缩的身影。片刻,他才开口,声线冷淡:“外围清了?”
“三里内已肃清,刺客退入深谷,暂无踪迹。”
“嗯。”他微一颔首,视线未移,“她呢?”
亲卫首领上前两步,看清云倾凰情状,蹙眉:“伤势不轻,似已昏厥,需尽快医治。”
“带回府中?”另一人试探道。
夜宸渊沉默。几息之后,他语气平稳:“她自有归处。”
亲卫一怔,不敢多问,抱拳退下。队伍调转方向,火把渐远,山风卷起尘土,吞没最后一丝暖意。
云倾凰仍闭着眼,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于山道拐角。她徐徐睁目,眼底没有恍惚,唯有冷醒的谋算。她试图撑身而起,肩头伤口却骤然撕裂,剧痛窜遍脊背,令她身形一晃,单膝跌跪在地。
她咬紧牙关,右手抵住石壁,指甲抠进岩缝。冷汗沿额角滑落,砸在枯草上。她清楚,此刻若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她已不是将军,至少现在不是。
低头瞥见身上仍披着那件玄色外袍。她慢慢解下,动作迟滞却坚决,将它叠得方正整齐,置于方才躺过的草堆上。衣料平整,不见皱痕,如同那段短暂共处的时光,被她亲手折好,奉还。
她站起身,自腰侧取出一枚铜钱,“破锋”旧部所铸,边缘磨得发亮。她蹲下身,将铜钱压在袍角之下,不留字句,不留言语。他知道是谁,也明白其中意味。
转身,她一步步走向洞口。每一步都似刀割肩伤,但她没有回头。
山风扑面,吹散鬓发。天边微露晨光,雾霭朦胧,远处官道依稀可见。她扶住树干向前走,脚下忽滑,险些跌倒,却又硬生生稳住。她不能倒,更不能被人窥见这份狼狈。
十里外,小僮已依约等候。一辆简陋驴车停在林边,老驴垂首嚼草。小僮见她现身,急忙迎上:“姑娘!”
她略一颔首,默不作声,任他搀扶上车。板车颠簸,每一下都牵动伤处,她靠住木栏,闭目似寐,实则清醒如刃。
“回府?”小僮低声问。
“先绕城西。”她睁开眼,嗓音沙哑,“去生药铺旧址。”
小僮一怔:“可您的伤……”
“照做。”她截断话头,“有件事需确认。”
小僮不敢多言,调转车头。驴蹄踏在泥路上,闷响沉重。
云倾凰倚栏而坐,指尖轻抚袖口,那里藏着另一张字条——昨夜阿七埋下的密信残片,拼出“绣房地窖三更换防”八字。她尚未动用,却已知柳氏绝不会罢休。此番遇袭,绝非偶然。是太子党?抑或父亲背后另有主使?
她想起夜宸渊离去前那一眼。深邃无波,却如未出鞘的刀,悬于顶门。他为何不擒她?为何放她走?他分明已识破她的身份,甚至看透她的习惯与烙印。
不是怜悯,也非信任。
是等待。他在等她主动踏入他的棋局。
她抬手轻触腕间新月疤痕,又开始发烫。旧伤未愈,新劫已至。可她不怕。她死过一回,此番归来,只为清算。
马车驶过荒野,渐近城郊。远处威国公府高墙隐现,朱门紧闭,如巨兽之口,静待归人。
她忽然开口:“今日之事,对外只称遇了山匪。”
小僮点头:“是。”
“若有人问起宁王,便说未曾相见。”
“明白。”
她合眼,声轻却字字清晰:“我不是他的盟友,也非他的猎物。我是他最不该放走的那个人。”
车轮碾过碎石,吱呀作响。她靠在木栏上,右手悄然探入袖中,握住那柄薄刃——刀柄沾血,握上去有些滑。她用力攥紧,指节发白。
前方官道分岔,一通宁王府,一通威国公府。她抬眸远望,山道尽头,一抹玄影正策马独行,孤绝远去。那人未回头,也未停留,径直消失于晨雾深处。
她收回目光,低声吩咐:“走右边。”
;驴车转向,驶向朱门高墙。风拂衣角,露出裙褶中缝着的一小块染痕布条——银硝验毒所留,来自苏挽月脂盒夹层。她还未动用,但已备好。
车轮滚过泥泞,碾碎昨夜生死。她坐在车上,肩伤渗血,目光却比以往更亮。
将至府门,她忽然抬手,从发间取下素银簪,轻轻划过掌心。血珠沁出,任其滴落,一滴、两滴,渗入车板缝隙。
她要让这府中上下知道——
她回来了,带着伤,也带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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