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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一南以为他想睡了,也躺上床,关了灯。
黑暗里,他察觉李不凡的身体在微弱地抖,抬手抱过去,才摸到一脸热泪。
季一南想,从患病以来,李不凡大约有过很多自我厌弃的时刻。有时可能出自真心,有时也许是生理导致,并不是全部季一南都能感同身受。
说要对李不凡好,季一南也从来没有要求过自己要做到完全理解他。人和人本来就是不能理解的,他不想把自己充满压力的那一面让李不凡看到,只希望他能轻松一些。而他在旁边陪伴,不管李不凡到哪里,他都在他随时可以找得到的地方,只要他需要就会出现。状态不好就慢慢调整,状态好就一起去做一些好玩的事,季一南想时间就是这样度过的,如果一生都如此,他会格外幸福。
于是他像平常那样抱住李不凡,这次李不凡很快就转过身,搂住他一侧的手臂。
李不凡哭的时候很安静,好像眼泪是不受自己控制流出的。李不凡曾多次和他描述那种感觉,像身上有千斤重,他只能沉进暗无天日的海底。
但是这么多年季一南又发现,唯一可以控制的是吃药和他对李不凡的爱,他向李不凡表达他还在。
喻修景在这边待了两天,他拍戏很忙,平常没什么档期,匆匆忙忙又走了。
而几日后的毕业典礼安排在下午的草坪,那时气温高一些。据说校方原本打算在有空调的礼堂内举办,后来收到太多学生的意见,才保持了历届的传统方案。
毕竟是毕业典礼,即使不赋予再多意义,这也是很重要的一天。
李不凡对这天的在意程度,也远远超过季一南的想象。典礼的前一天,他似乎十分焦虑,从下午三点开始就准备起了晚餐。
这天李不凡做了他最不擅长,但季一南最爱吃的红烧鱼。先熬料汁再放入鱼,李不凡在厨房熬了两次,被呛得喘不过气,才做出稍微好一些的口味。
李不凡把筷子递给季一南时,他刚和学校里的教授打完电话。李不凡厨艺一向很差,在野外做做速食不会暴露,一到厨房就什么都能看出来。
季一南做好了不好吃的准备,尝到鱼肉才被惊艳:“真的很好吃,有我妈妈的感觉。小时候我特别爱吃这道菜,因为我妈其实也不太会做饭,这是她唯一拿手的,不管请什么阿姨来做都没有她的味道。”
李不凡长舒一口气,把菜谱发给季一南:“我就是照着这个做的。”
他低声补了一句:“以后你学。”
为了庆祝李不凡做好了一道菜,他拿出一瓶香槟。摇动香槟瓶时,李不凡看着季一南笑,季一南猜到他会做什么,没躲,在瓶盖崩开的一瞬间,甜腻的酒精洒了季一南一身。
他去抽纸,还没碰到衣服,就被李不凡拉手抓起来:“毕业典礼要跳舞的。”
季一南的手很湿,还沾染了某种属于香槟的甜腥味道,李不凡握上来时,体温将那些水蒸发了,两个人的掌心黏在一起,很难分开。
跳舞吗?这根本算不上一支舞,就连曲调也哼得破碎。季一南怀疑李不凡已经进入躁期了,他看起来飘飘然,好像沉在另一个季一南不了解的世界里快乐着。
季一南也想加入,于是胸膛之间的距离更近,四只脚开始跌跌撞撞,嘴唇错过又偶遇,轻轻地碰着。还是李不凡先认真地吻上去,用手圈住季一南的脖子,他就克制不住地狠狠亲下来。
今晚的吻有酒的香味,辣的甜的,季一南吮吸着,辗转品尝,弄出惹人脸红的水声。他抱住李不凡很瘦的腰,压着他一步步靠上墙,手掌忍不住搓着他的腰侧,很快就脱掉了他的衣服。
做的时候季一南和平常反差最大,他明明是个温和的人,好像李不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唯独这种时候独断专横,要看李不凡爽到发疯,满足内心深处某种压抑。
李不凡的后背蹭着冰凉的墙,后脑垫着季一南的掌心,于是汗湿的头发也乱了,季一南贴在他耳边,手微微用力,低声和他说别s,抱起他往一旁的沙发走。
这一场做了个够本,季一南抽烟的时候李不凡还趴在沙发上抖,手指颤着来找季一南要烟。季一南没直接给他,自己吸了一口,把烟递到李不凡的唇边。
“去洗澡吗?”季一南问。
李不凡说好,坐起来,往季一南背上一趴,轻轻拍了拍他光裸的手臂,慢悠悠地说:“你带我去。”
喝了酒,他看起来有些困了,洗澡的时候整个人懒懒的,看上去有些沮丧。
晚餐时下了一点小雨,到这时雨却慢慢停了。
季一南吹干头发,远远看见李不凡坐在阳台上摆弄相机。等他走近了,李不凡转过身拉住他的手,忽然说:“我们去看摄影展吧,你知道ThierryLambert吗?是法国一个很有名的摄影师,最近他在办展,但我一直没时间去。”
“现在吗?”季一南俯身,李不凡的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着购票的界面。
“有夜场的,”李不凡举了下手里的相机,“我们顺便去给你拍点毕业照。”
“……现在吗?”虽然已经习惯了李不凡的临时起意,季一南还是没料到他们要这么突然地去做这样的事。
李不凡已经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到房间里的衣柜前,翻翻找找拿出一件学士服。
“我记得这是你硕士毕业的时候穿的,”他拎起衣服的两个肩膀,“现在应该也合适。”
季一南带着点笑容,靠着墙看折腾的李不凡,慢慢嗯了一声。
李不凡只是瞥他一眼,就像躲避什么一样垂下了视线,把衣服塞进了他的怀里,“你别只是嗯,带上吧。”
季一南接过那件学士服,因为一直被压在衣柜底,太久没有翻出来,衣服上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他叠了两下,塞进日常背的黑色背包里。
摄影展离住的公寓有半小时车程,但季一南喝了酒,他们打了夜车,到达时也已经是夜场的最后一批观众。
展出的票只可以使用一次,检票员甚至好心提醒:“只剩半个小时了,你们可以明天再来,半小时逛不了什么。”
季一南想到李不凡刚才的话,既然是他期待已久的展出,看不尽兴当然会有遗憾,就说:“明天上午我可以陪你来,晚上我给师弟打个电话,让他帮我个忙去应付老师就好了。”
毕业典礼在下午,季一南本来被老师约走要去帮忙处理毕业生的材料。
李不凡知道季一南说到就会做到,他还是把取出来的票交给检票员,说:“没关系的,我们就今晚看。”
展厅内已经没什么人了,李不凡带着季一南在一幅幅照片中穿梭,好像早就想好了要去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时间,说今天我的运气可能一般,等到了长廊尽头的窗边,季一南才明白他的意思。
靠窗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大尺寸的摄影作品,拍的是夜晚的雪山。照片的右上角是一轮圆月,圆月之下,被白雪覆盖的山峰平静地高耸着。最特别的是,这是整个展厅中唯一没有灯光照射的作品,因为此时此刻,月光从窗外斜铺过来,恰好符合画面中光线落下的角度,将这座雪山染得银装素裹,像把一片有尽头的银河从镜头拉入现实。
季一南怔住了,人是会被自然触动的,这一点他在无数次上山时就已深有体悟。
“这是央娜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李不凡很浅地笑笑,“晚上下雨了,我还以为我们见不到月光了,没想到……好像我们的运气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差。”
他垂下眼,把相机拿出来挂在脖子上,“季一南,我给你拍毕业照吧。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没去过央娜雪山,每次要去都总是遇到特别的情况,我想和你一起去看一次。今天能看到这幅照片,我们一起拍张照片,就算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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