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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一阵喧嚣从那处传来,随后就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莲花灯台。灯台以无数小巧精致的莲花灯堆砌而成,处于一架花车的中心。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道素白的身影,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莲台之上的女人身着细软的鲛绡长裙,外罩一层几近透明的轻纱,风过时,衣袂翩然,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圣光。乌发尽数绾起,只以一枚温润的白玉莲冠轻束,冠下覆着薄如蝉翼的白纱,半掩着面容,平添几分神秘与庄严。
花车缓缓移动着,沿着御道巡游。沿途是鼎沸的人声,孩童的欢笑,悠扬的丝竹。不过这些白离水都没有听见,他的世界仿佛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一阵清风徐来,带着夜晚的微凉和女人鬓间的香气。这阵清风,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拂开了云霜月面前垂落的薄纱。
宛如一片被风吹走的云,被托举着拂向女人的身后。
它蹁跹着,跃动着,在无数人的头顶吹过。他们无一不举起高高的手像要抓住它,白离水也伸出了手,可无一例外,都被它轻飘飘地躲过,只能任由无情的风将它带走。
最终白离水只能放弃追逐回头,不知为何刚刚喧闹的四周像是被投入了凝滞的湖水那般。鼎沸的人声,叫卖的吆喝和嬉笑的话语,瞬间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种近乎屏息的寂静。
一个正举着糖葫芦、踮脚张望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红润的小嘴微张着,糖葫芦从她忘了抓紧的小手中滑落,“啪嗒”一声轻响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她却浑然未觉,只痴痴地望着花车。一位提着锦鲤灯笼的老婆婆,手臂微微一颤,灯笼几乎脱手,幸而被旁人扶住,她浑浊的眼中却蓄满了泪水,喃喃道:“像……太像了……整整百年啊,天神娘娘……”
无数张仰起的脸庞凝固了表情,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震撼与一种莫名的,被抚慰的安宁。
而被众人所注视的云霜月微微垂眸,在莲台之上目光温和地注视他们。薄纱已经彻底飞扬而去,她的脸完全暴露在了灯火之下。柔光勾勒着她面部温润的轮廓,那双低垂的眸子黝黑,像深秋沉静的潭水,澄澈见底,不染尘埃。眸中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锐利,只有一片广阔无垠的,能包容万象的温柔与平和,仿佛能映照出世间所有的苦难与祈盼。
素衣皎皎,慈光流转。
就在这万籁俱寂、众人仰望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云霜月的心口升腾而起。并非灵力涌动,也不是在镇中得知云叔他们身份时那股激荡的情绪波动。更像是一粒被投入深潭之中的石子,所引发的涟漪无声却又清晰地扩散至她的四肢百骸。
站在这高高的莲台之上,没人会比云霜月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下方目光的重量。那并非审视或者欲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渴求。
手腕上的阴阳命珠突然发出了烫意,那流转的灵力与花灯的灯光呼应着。云霜月低头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承载着她尚不能理解,却又无比真切的祈愿与悲欢。
云霜月在这一刻清楚感知到,他们在注视着她。和陆行则的注视不同,和云叔他们的注视也不同,和不渡川那群族人的注视更加不同。
这汹涌而至的众生相,在此刻带有一种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像一盏盏无声的灯火,映入她的眼中。云霜月这时才真正意识到,那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口中的花灯节,究竟意味着什么。
“娘亲,是天神娘娘……”一个稚嫩的童声怯生生地响起,打破了寂静,带着全然的信赖。
“扑通!”
原本站在白离水身边的那位中年男人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率先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眼中满是虔诚的祈愿。
“扑通!扑通!扑通……”
之后的声音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长街两侧的人群,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贫富贵贱,如同被一股温暖而令人心安的力量所感召,纷纷心悦诚服地跪伏下去。富商放下了矜持,老妪虔诚地叩首,方才还嬉闹的年轻人也肃然垂首。他们跪拜的,并非虚幻的神祇,而是眼前这具象化的,令人心折的身影。
莲台之上的云霜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她怕出什么差错,于是望向底下的老人想投去询问的目光,却只看到了他也跪在人群之中,虔诚地闭目祈福。
之前有这样的情况吗?云霜月突然多了一丝无措感,或许是因为这突发的情况,又或许是因为面对了这些磅礴又陌生的情感。
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本能的责任感,取代了纯粹的困惑。云霜月无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朝拜,却也没办法忍心让这些纯粹的仰望落空。
眼看花车即将走到尽头,云霜月并不知道如何退场,必须想个办法唤醒老人了。她叹了一口气,手指无师自通地轻轻捻动,遵循着心中那缕尚未明晰,却想安慰他们的本能。于是那幽蓝色的灵力溢出,化作花瓣飘向人群。
灯火的照耀下,幽蓝色的灵力花瓣显得透明又圣洁。人群中发出一片低低的,却又满足的惊叹。许多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仿佛要接住这无形的福祉。
白离水呆站在人群之中,他仿佛也被这氛围感染一样抬手去接,直到手举到半空之中才猝然回神。
第74章百仙盟
以至于后来花车消失,云霜月站回到了白离水的旁边,他都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场景久久不能回神。
云霜月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见他状态有些游离便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白离水惊了一下,那飘走的意识也随之归位:“……我没事。”
他看着眼前的云霜月已经换回来自己原来的着装,素白的一身衣服,没有了天神娘娘的那些隆重奢华的金饰。可她身上那种源自高天之上的气质不曾变过,仿佛她还遥遥站在花车之上俯瞰人间,俯瞰着他。
白离水有些不敢看云霜月,于是偏开头动了动嘴巴道:“姐姐,我们寻一处人少安静点的地方吧。”
云霜月还直直盯着他,确认了他身上真的没什么伤口后才点头:“现在人群多聚于街上嬉戏,似乎不远处的河畔人会少很多,去那可好?”
白离水应了一声,他条件反射想拽一拽脸上的面纱挡住自己漏洞百出的表情,可手直接碰到皮肤后,他才又一次反应过来自己的面纱已经被云霜月要去了。
这个场景在云霜月赢走他的面纱后,几乎每隔一小会儿就要上演。没想到此时到了云霜月面前也会这样,他难得有些羞恼。
云霜月余光瞥见他有些不自在的小动作,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点话打破这路上凝滞的氛围:“百仙盟山底下的花灯节似乎已经有百年之久了,你知道有关于天神娘娘的什么事吗?”
“百年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并不算久。”白离水看了过来:“嗯……天神娘娘作为他们凡人的事情,上界真正的修士们都不怎么关心。”
即使百仙盟山脚下的这群人因为出生在上界天生带点灵力,在真正可以修行的修士眼中也和下界的人一样,都是凡人。
“大多数修士会在花灯节时下来游玩,对于里面的风俗并不是很在意。”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关于天神娘娘的事情,我也是在今天才了解了一点。”
云霜月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什么。二人之间的对话再次冷了下来,云霜月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白离水也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还有没几步就要到河畔了,他心中舒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河畔清风习习,白离水哽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场,最后憋出一句:“山脚下的风似乎有些热了,许是将要入夏的缘故。”
云霜月从好久之前就等着他说什么,结果在此时听到了这一句。她善意一笑,还是决定将台阶再递过去点:“当时在天字班的时候你来找我,似乎是有话想对我说?”
河水波光粼粼,映在少年的眼底。他又那么一瞬间的慌张,最后像下定决心了般开口:“你拿了我的面纱。”
云霜月愣了愣,最后从袖中拿了出来:“你说的可是这个?”
面纱一直放在云霜月的房内,用小盒子锁着。她今日出门前并没有想着要带面纱,但是桌上一直装死的陆行则突然摇了摇尾巴,语气不明地提醒她要不要把面纱也带着。
云霜月想了想,确实见白离水这几日面纱也没换新的。这面纱恐怕对他也挺重要的,于是就想着带在身上今日找机会还给他。
不过白离水好像误会了什么,耳朵有些红:“……你居然一直带在身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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