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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尹末有点意思,他在我们朔原市出生,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早就随家庭移居到其他地方。尹家很有钱,他独自回来本来就比较奇怪,还进了一个和尹家的业务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周队将派出所的排查记录找给岳迁,“他接手的殡仪馆经营不善,前老板早就无心做下去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人接盘,尹末刚接下来那会儿,了解行情的都觉得他被骗了,外地人嘛,不了解我们当地的情况。但这两年,殡仪馆在他手上居然被盘活了。”
岳迁迅速翻阅记录,大约因为做生意,尹末接触过的人很多,这些人几乎都是来自殡葬业,但他们与尹末的关系似乎仅限于业务,没有私交。周队也说,排查过程中,这些人对尹末的描述很模糊,他给钱很准时,从未拖欠款项,有人暂时欠他,他也不会催。在朔原市的两年,尹末没有结过仇。
岳迁问:“殡仪馆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在运营,尹末的家人帮忙打理。”周队说。
岳迁想,这个家人指的肯定是尹年。他马不停蹄来到殡仪馆,刚进门就看到用来展示的纸扎,它们的颜色十分鲜艳,造型也不千篇一律,尹末就是靠着这些白事“周边”将殡仪馆盘活了。
尹末的工作室在殡仪馆右边一个独立的小院,他失踪后,尹年就将小院封了起来。岳迁粗略看完整个殡仪馆后,拆开了小院的封条。木门有一番年头了,推开时发出闷声,这声音莫名让岳迁感到一丝躁动。小院里有什么在牵引着他。
岳迁踏入院门,熟悉感扑面而来,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嘉枝村那个让村民忌惮的尹家院子。两个院子差不多大小,墙边堆放着一些白事用品,建筑呈青灰色,都有两层楼。来到房门边时,岳迁心跳不自主地加快,砰砰砰,仿佛有人正急躁地敲着门。
岳迁预感到,只要进入这栋建筑,一些谜题就会随之解开。门上了锁,周队赶来开锁,一边开一边说:“这里我们其实已经搜索过好几遍了,尹家的人也来看过。”
言下之意,这里没有尹末失踪的线索。
岳迁点点头,还是在听到锁响之后走了进去。因为不通风,纸钱香烛的味道格外浓郁,岳迁打开灯,惨白的灯光一照,放满整个厅堂的各式纸扎仿佛一个个被禁锢的灵魂,无声地看过来,多少有些渗人。
“嘶——”即便早就见过这阵仗,周队还是下意识转身别开视线,“岳队,你看吧,东西都没动。”
岳迁目光极其迅速地在纸扎中扫过,找到十来个纸人,它们有的只是白色的纸胚,正等待上色装饰,有的已经完工,是衣着肃穆的老人,是鲜活明亮的中年女人。岳迁眉心渐渐皱起,跑进一楼两侧的房间,它们都是尹末的工作间,但仓促找完,没有看到尹年说的那具神似他的纸人。
岳迁飞奔上二楼,鞋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敲出空洞的回响,站立在二楼楼梯口的一刻,他竟是产生了错觉——这里就是尹莫的家。
房门全部关闭,光只能从一楼透上来,阴暗狭窄的空间,两侧墙壁上隐约浮现斑驳的痕迹,这一幕像极了周向阳遇害时,他闯入现场的情形。连门的数量和位置都是一致的。
岳迁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瞳孔逐渐适应此处微弱的光线。微妙的恐怖感犹如潮湿冰凉的雾气,从脚底开始缠绕蔓延。
现实中的嘉枝镇没有尹莫,没有尹家小院,那栋诡异的、发生过命案的房子千里迢迢出现在了朔原市?
岳迁缓缓移动脚步,推开左侧第二扇房门,这里对应的是余禾躲藏的房间,同时也是尹莫的母亲阿妆生前住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大木柜,墙上挂着阿妆的遗照。
天光从雾蒙蒙的窗玻璃照进来,将屋里的一切烘托得云里雾里。岳迁呼吸一紧——面前是和尹母房间一模一样的陈设,只是墙上原本挂着相框的位置空荡无物。
不,并非完全无物,它的颜色和周围墙面不同,稍浅,呈长方形,正是相框的形状!
照片原本挂在这里,但是被取走了。
周队也上来了,岳迁忙问:“周队,这里以前挂的是什么?”
周队摇头,说他们来侦查时,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他们也怀疑这里挂过谁的照片,但找到殡仪馆原本的所有者,对方说这个院子空置很多年了,根本没人住过,更不可能挂照片。
岳迁接连进入其他房间,心跳得更加厉害,每一间都是和尹莫家相似的陈设,周向阳遇害的那一间甚至还有血!
“这是?”岳迁问。
“是鸡血。”周队说,勘查时发现血迹,他们第一反应是命案,但痕检师勘查加上员工的证词,得知尹末接手殡仪馆后,照当地风俗做过法事,在这间屋子里撒过鸡血,因为没人住,鸡血没有处理掉。
岳迁心中疑问重重,又将整栋楼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那个属于他的纸人。
“纸人?”周队说:“纸人全都在这里,我们没有动过。”
岳迁说:“我想看看当时的勘查照片。”
周队立即找了出来。岳迁一张张划过,终于看到那个写着“岳迁”的纸人。
“就是这个!”
周队照着所有纸人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凝重,“怪了,难道有人进来拿走了?”
“会不会是员工,或者住在附近的人?”岳迁说。
“岳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队说,别看做白事生意的胆子都大,但他们的敬畏比普通人更多,走访下来,殡仪馆的员工都不大愿意接近尹末工作的院子,觉得有东西。“迷信那些我们肯定也不能信,但他们确实比较害怕这个。”
岳迁想了想,联系尹年。尹年得知纸人不见了,连忙赶来,亲自找了一遍,“怎么可能?”
就在他茫然失措时,岳迁蹲在院墙边,手指在一堆灰烬里抹了抹。灰烬早就没有温度,但墙边还有少许未能被烧成灰的竹竿,黢黑犹如焦炭。
在这里被焚烧的是纸人。
周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丢失的只有一个纸人!”
被烧掉的是名叫岳迁的纸人。
岳迁站起来,盯着那一片灰烬出神。忽有风吹过,卷起边上的灰烬。它已经是很小的一团,每次有风吹来时,就小一些,再小一些,直到彻底消散。
是谁赶在他到来之前,将纸人烧掉了?岳迁头脑里徘徊着这个问题,和周队、尹年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殡仪馆。他胸口很闷,有些透不过起来。疑问一层一层压下来,每一个都找不到答案。
岳迁走在朔原市规划堪忧的路上,三轮车和摩托穿来穿去,他心里想着事,几次险些被撞到。
“看路啊傻叉!”
岳迁甩了甩头,暂时放下那些雪球般的问题,注意力刚一集中,就感觉到一道视线。有人正在暗中盯着他!
他猛然回头,只见一道窄瘦的身影闪电般从人群中掠过。他立即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那是个少年,穿着深灰色的外套和破旧的牛仔裤,平头,背影有些眼熟。
是谁?岳迁一边追一边飞快回忆。他今天刚到朔原市,以前没有来过,谁会跟踪他?
少年撞翻逼仄路上的小吃摊,自己也摔倒了,摊主大声叫骂,少年爬起来就跑。岳迁跳过拦路的摊子,终于接近了少年。
少年慌张回头张望,这一眼,岳迁看清了他的脸。
王学佳!竟然是在周向阳案中失踪的王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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