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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鲲鹏,家住建兴街三十六号,家中世代为农,以种植青稞为主,祖上曾出过一位秀才,但因在备考乡试期间□□良家妇女而被判刑入狱,影响严重,此后世代不许参加朝廷科举,赵鲲鹏曾在一年前从李三处支借了价值五万贯的羊绒倒卖,但因照看不利导致羊绒被鼠啃咬而作废,欠李三的五万贯至今未还。”
裴淮瑾的脸色泛白,但气度和威仪却比方才更有压迫感,仿佛往那里一站,弹指间便能执掌人的生死。
谢长钰不动声色地往他身上瞥了几眼,竟觉他这曾经的大理寺少卿,比他这个专取人性命的锦衣卫还像个活阎王。
地上的赵鲲鹏越听脸色越惨白,旁边围观之人也是一阵后怕。
尤其是这官老爷不知什么来头,不仅对他们每个人了如指掌不说,就连盘踞一方的闻将军也同他相熟。
要知道,在这山高皇帝远的甘州,有兵权的将军可是凌驾于府尹等官吏之上的,说难听点,那就是这小地方的土皇帝。
而如今这割据一方的土皇帝也甘心为他驱使,足以见得这官老爷身份不低。
裴淮瑾冷睨着赵鲲鹏,继续道:
“你家中有一弟弟,曾因盗窃罪被拘,你无父无母,但有妻儿,赵鲲鹏,本朝虽从未有过连坐之案,但本官不介意做这第一人。”
赵鲲鹏一听,吓得瘫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磕头求情。
相比于赵鲲鹏的狼狈,裴淮瑾倒是云淡风轻,甚至说完后,还勾了勾唇角,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众人瞧见他这幅模样,背后不禁泛寒,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急忙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裴淮瑾视线从场中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回赵鲲鹏身上,语气里冷得没有一丝情绪:
“袭击朝廷命官,杖三十,刑十年,此次罪不及家人,其余人也一样,倘若再有下次……”
“连坐。”
男人的薄唇间气定神闲吐出这两个字来。
众人吓得腿一软,全都跪了下来,七嘴八舌地说“草民不敢”。
其实真正做羊绒生意的就那么几家大户,而那些人自是聪明人,不会明着在这种场合同官府闹事,至于能闹事的,反倒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胡闹也就罢了,真要涉及自己家人,自是胆小心虚。
裴淮瑾此时见时机成熟,语气放缓了下来,“你们不必跪,羊绒生意之事本官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定叫你们比如今赚钱,牛大壮——”
被点了名的牛大壮身子一抖,“在。”
裴淮瑾道:
“你挑几个和你一起的商户代表,明日午时,来衙门签署契约,朝廷给你们兜底。”
那牛大壮一听,神色震惊不已,其余人也都一个个又惊讶又感激。
裴淮瑾扫了闻连烨一眼:
“劳烦闻小将军放人吧。”
裴淮瑾这一番恩威并施,在场之人无一人不是心服口服,再无人提出异议,全都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等到众人一走,裴淮瑾亦撑着自己走回去,刚一进门,他一把掐住谢长钰的手臂,语气虚弱得近乎气音:
“关门。”
身后闻连烨急忙将门关上。
几乎是门缝合在一起的一瞬间,裴淮瑾脸上突然血色尽褪,整个人双腿一软。
幸亏楚鸿和谢长钰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楚鸿将他的下摆掀开,不知何时,昨夜那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里裤。
沈知懿听到动静也从屋中赶了出来,看到裴淮瑾这样,一愣,脚步刚打算往他这里来,然而视线一转,又看到谢长钰举起的左手上有一道极小的伤口。
沈知懿站在台阶上的位置,刚好在裴淮瑾和谢长钰的中间。
阳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少女好看的眉轻轻皱起。
裴淮瑾呼吸都放慢了,右手紧攥住苏安的手臂,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知懿的神情。
若是从前,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见谢长钰。
然而这次他在那个小姑娘的脸上未看到一丝犹豫的表情,她就那般毫不犹豫地跑到了谢长钰跟前,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在他伤口上沾了沾,轻声问道:
“小钰钰,你怎么样啊,疼不疼呀?”
谢长钰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下,语气轻松:
“方才我去抓那逃跑之人时被他划伤的,不要紧,你要真心疼,回去替我包扎怎么样?”
沈知懿好似并未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亦或是太过担心,连连点头,认真道:
“我给你包扎,这几日你的伤口都不要见水了,有什么需要我来帮你。”
裴淮瑾听着二人的对话缓缓垂眸,忽然忍不住自嘲般笑出了声,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将视线侧过去,看着谢长钰身旁的沈知懿。
她方才分明瞧见了他鲜血淋漓的样子,眼神却只在他进来的时候停留了一下,就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去了谢长钰那里。
即便昨夜里对他仅有的一丝关心里,也全是对陌生人的客套与她骨子里的善意。
可从前,她分明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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