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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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了几天,俩人都没死,桓秋宁怕殷禅先死了,便爬过去,掐了掐他的人中。他哑声问:“兄弟,还能撑住么?”

殷禅闷哼一声,虚弱地说:“快死了。”

“恩,我也是,快死了。”桓秋宁在他旁边坐下,背靠着土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快饿死了。”

土屋外飘着雪,跟外头相比,屋里虽然算不上暖和,但也没冷到能冻死人的程度。寒风裹挟着沙土和碎雪冲撞到木门上,撞得整个土屋都在发抖。

殷禅没吭声,抬起手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块碎瓷,塞到了桓秋宁的手里。

桓秋宁摸着碎瓷片,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意思?你让我吃这个?”

他仰起头,闭上了眼,有气无力地说:“等我死了,你用这个,喝我的血。然后,活下去。”

“别,我还没饿到那个地步。”桓秋宁立马把碎瓷片塞到了殷禅的手里,咧着嘴说:“你拿好了,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你再撑一会,如果有机会,我带你逃出去,你可千万别给我拖后腿啊。”

桓秋宁是怕他把最后的家什交出去后,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

殷禅没睁眼,又哭又笑地抱着膝盖抽搐了一会,然后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土屋里横着一条马腿,红血渗进了土地,染红了一片。马腿旁边放着那个碎瓷片。

殷禅没看到桓秋宁,以为桓秋宁死了,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往木门上撞。他撞得头破血流,结果门开之后,桓秋宁正站在木门外边,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桓秋宁没死,他倒是快把自己给撞死了。

屋里烧起了柴火,烟熏得人一直咳嗽。桓秋宁蹲在一边,撕下一块布,给殷禅包扎了伤口,问道:“这么想逃出去?”

殷禅吃痛,咬着嘴唇,又不说话了。

“撞坏了脑子,变成哑巴了?”桓秋宁说完自己先乐了,他指了指地上的马腿,“土匪到隔壁村大扫荡去了,这条马腿,我是从土匪屋里偷的。怎么样,你兄弟我有点本事罢?”

殷禅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依旧没说话。桓秋宁一边撕马皮,一边跟他讲:“再往北走就到东平关了,那边在打仗呢。你记好了,逃出去以后,要往南跑,南边是干越,州府是董明锐。他跟我爹是拜过把子的兄弟,算得上是我小叔,他这个人没什么好心眼,唯一的喜好就是养鸟。你要是能逃到干越,抓只鸟送给他,说不定他能救你一命。”

殷禅点了点头,他接过碎瓷片,舔了舔上面的马血。

涩的发苦,还腥的要命!

他刚要吐,桓秋宁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嘱咐道:“别吐,喝下去。喝下去才能活,忍着罢。死比喝这个还难受,你要是不信,你就往外吐罢。”

殷禅拧着眉头,挣扎了半天才咽下去。他抱着喉咙,干呕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也没那么难喝罢!”桓秋宁抿了抿嘴角的血,他撕下一块马肉,扔进了柴火堆里,“我很小的时候喝过狼血,比这个腥多了!但是喝了狼血浑身有劲儿,能跑好几天。”

听到这里,殷禅愣了一下,他似是想到了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终于活过来了。”桓秋宁烤着火,回头问:“你多大了?”

殷禅装了好几日哑巴,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哑声答道:“二十四。”

“嘿,你比我大呢。”桓秋宁又问:“你是哪里人,怎么到这来的?”

殷禅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东边,指了指南边,又指了指下边,虚弱地回话道:“逃命。”

他往哪边指,桓秋宁就往哪边看,他一通乱指,指的桓秋宁头疼。桓秋宁揉了揉额头,无奈道:“罢了,看来是真撞傻了。”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1」”桓秋宁抬头望天,指了指南边,道:“你唤我‘南山’罢。我以前用这个名字,给别人留过信。”

殷禅微微颔首,默念了一遍:“南山。”

当天夜里,土匪又绑了几个人回来,他们把刚捉来的人质关到了隔壁土屋。

本来冬日里的北风就像狼嚎,隔壁屋新来的苦命人又一直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哭,吵的桓秋宁和殷禅一夜没睡。

天明的时候,桓秋宁本想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又因为偷马腿的事儿被土匪发现了,挨了一顿毒打。这下好了,觉不用睡了,光疼也快疼死了。

桓秋宁瘫在草席上,疼得浑身发抖。殷禅坐在他身边,用那快瓷片给他喂了点酒。

“哪儿来的酒?”桓秋宁迷迷糊糊地说,“好香的酒,再来一口。”

殷禅又给他喂了一点,小声说:“土匪扔进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下毒。还喝么?”

“喝。毒死我算了。”桓秋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吊儿郎当地说,“喝毒酒被毒死,我乐意。”

明明是两壶掺了水的米酒,桓秋宁却觉得它跟琼脂米酿一般有滋味。他抱着草席,脑子里想的全是在月华宫那夜,他和照山白在阴暗的囚室里相依相偎,想着想着,他的身子就热了起来。

“照山白。”桓秋宁抱着草席,喃喃道:“照山白,我想你了。”

殷禅俯下身,凑近一些,轻声问:“你说什么?”

桓秋宁的眼睛越来越湿润,他委屈地啜泣道:“照山白,我好想你。”

“活下去,我带你去见照山白。”殷禅把桓秋宁扶起来,让他看向窗外,“看到了吗,那里有一座雪山。到了夏天,那里会有漫山遍野的照山白。”

渐渐的,桓秋宁什么也听不见了,却依然不停地重复着那一个名字。

殷禅看向远处的雪山,平静道:“那座山上有一种白色的杜鹃花,盛开时满树雪白,漫山遍野,所以北疆的人把那种开在悬崖峭壁上的杜鹃花,称为‘照山白’,也叫它‘夏日的雪’。”

他看的出了神,好久后才说了一句:“不过,那种花有剧毒。”

桓秋宁没听见殷禅最后说的话,他们也没能等到来年的夏天。立春后不久,干越的骑兵清剿了边境的土匪,带走了殷禅,而桓秋宁被铜鸟堂捉了回去,重新喂了一种名为“枯荷”毒。

后来,桓秋宁隐约觉得那座雪山上有他错过了的东西,当他回去寻找的时候,已经是千里雪飘的季节了。

他站在雪山的脚下,端着酒樽,给不告而别的殷禅敬了一杯酒。

酒香依旧。桓秋宁再次举杯的时候,殷禅坐在他的对面,释怀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呢?桓秋宁干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种酒不够烈,我喜欢烈酒灼烧胃脾的感觉,这种酒太淡了,喝下去跟喝茶似的,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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