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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各异时的辰刻恍若流水,张宅里无一人可安心入睡。风戚戚而动,拍打窗棂,却依旧压不过旁的响动。
二更梆子敲响,宅院外传来铁链拖地声。
三更月出,銮铃破空,十促三缓,催尸又起。
五更漏断,铜吊锅里炖着热汤,晨炊复始。
而暮尽头泛起鱼肚白,撒入帷帐内,所有人睁开那一双布满红丝的眼,强装作无事发生。
今日是个冷晴。
阳色稀薄落于殷素手腕,针身渡着银光。
孙若絮垂目看准穴位,捻指抽针,“沈娘子切记莫急,如今虽可暂动,但还不宜太过伤神用力。”
殷素点头,只微动了动指腕,便去唤翠柳。
“二娘要吩咐何事?”翠柳倚着窗的手收回,忙应了声。
“我想去见堂兄。”
殷素常以郎君名姓为呼,是以这声堂兄并不常闻,倒没来由地叫云裁与描朱一愣。
两人盯着翠柳推舆的背影愈来愈远,不出须臾,又见她关了门从那屋子里退出,朝东厢房行来。
她将踏进,云裁不由问:“怎的回来了?”
翠柳回:“沈二娘嘱咐我不必候着。”
描朱又问:“那屋里可还有阿郎夫人?”
翠柳摇头:“亭云与赖恩汪奔都一道出来了,屋里头只有郎君与二娘。”
描朱忍不住低道:“这是瞒着事儿呢!”
孙若絮细细听着两人动静,没吱声,手上功夫却不停。
云裁不由道:“郎君与娘子有话要言,难道还要叫做婢子的事事知晓不成?”
描朱晓得没理,转过身摆弄起杯盏来,话却不停,“昨儿个夜里,我又听见催尸了。”
她扭头,倒朝孙若絮望去,“孙医工可听着没?”
“听见些响动,人却又昏睡过去。”
描朱撇嘴,望了眼云裁,随即搁下物什出院,一声不吭地去了耳房。
一旁立着的云裁,朝外犹豫打量半响,到底还是跟了去。
而那面被三道视线所凝视过的门后,郎君神色罕见地崩溃。
“殷茹意。”沈却攥紧舆扶,垂头深吸一口气,复又仰目,望着她,“不需要你去周旋相求。”
殷素额上因此番争论而渗汗,她仍旧固执牵动腕骨,去触及他的衣袍,“我的名字又如何?陈伯是我阿耶旧友,他若见到我,会放了沈宅所有人,起初我并不知晓此地图谋者是谁,若非张县尉一番话,我也想不出可逃离的法子。”
“如今只肖我求凤台县将军去信一封,便可保所有人安稳。”
那只颤抖的指尖攀住衣袍,用力悬握着,“我很开心,身残至此,还能有所用。”
沈却瞳仁微颤,气过了头倒忽如密雨淹火,起伏胸腔渐渐平息情绪。
他松开左手,牵起她的腕放回膝间。
“你忘了,世上没有殷素,只有沈意。”他抬起眼,喉结滚动,“若凤台县的将军知晓你是殷素,陈平易能封住所有人的口么?那时候传至汴州——”
“沈却。”殷素蓦然打断他,攥紧衣袍的指始终不肯松开,“两个多月前的那场战事,你知晓些什么?”
“汴州有谁要我死?有谁要我阿耶死,除了朱奇还有谁?”
膝上的颤抖愈来愈大,沈却神色一变,忙覆住她的手抚平动静,一时口不择言,“没有人,我只是担忧你。”
掌心的温然触及微凉,烫得厉害。
素舆上女娘的灼灼目光突然定住了,又骤然熄灭移向旁处。
屋中一番争执,霎时间偃旗息鼓。
沈却一顿,眉宇微抬,脑中不合时宜忆起,颍州东阁时殷素曾提及的话。
又观其如此反应,他忽而发觉一些好笑之事。
他仍旧倾身盯着她,却故作微凝眉状,“殷素的名字若传至汴州,二娘不在乎旁人的打量与惋惜,但我在乎。同过往割裂开,入吴国去做沈意不好么?”
殷素愈发避不开身前郎君的视线,她一双目无处落眼,脑中被此几言搅断了神思,覆在掌心下的手也忙一点点抽离。
沈却忍着心间的笑,越发低语:“二娘安稳呆着,不必为此忧心,若张隆所言不假,我有法子叫众人平安出县。”
“什么……法子?”
“催尸。”
“只要摸清楚催尸者与所行路线,婢女们可装作盐尸,而小厮们可作为催尸者。”
殷素一怔,渐渐回过神来,“催尸是为了将储存的盐尸尽早运往路途边,若小厮与婢女们扮作一车,夜间天暗,又兼来回运转,确实……有逃脱的机会。”
沈却闻言,直起身,顺手拿起一盏热茶递于她唇边,“如此,二娘还要去找张隆么?”
雾气铺面,殷素微抿一口,略有些不自在,“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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