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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宁是在一种灵魂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粘合的极致痛苦中恢复意识的。那种痛楚并非仅仅来源于肉身,更像是某种烙印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看不见的伤口。他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吸入一口带着浓重药草和淡淡霉味的空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岩石穹顶,壁角挂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光线微弱,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让更远处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空气阴冷潮湿,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简陋石床,硌得他骨头生疼。
这里不是他那个罪营的洞窟。空间稍大,但也同样简陋,唯一的区别是石壁上刻画着一些黯淡的、早已失效的防御符文痕迹,显示这里曾经或许是一处小型哨所或指挥点,如今已被废弃。
他试图坐起,全身肌肉骨骼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尤其是腹部,那道被魔物洞穿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内部依旧残留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被掏空后的虚乏感。更让他心悸的是,体内那被纪凌霜精血强行冲开的魂印通道再次沉寂下去,那股令人安心的、澎湃的幽冥死气重新被无形的枷锁封禁,纹丝不动。铁面的封印,依旧坚固如初。
“啧,命真硬,这样都死不了。”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洞口方向传来。
莫宁艰难地偏过头,看到黄笙斜倚在洞口的石壁上,依旧抱着她那具七弦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她裙摆沾染了些许暗红色的污迹,不知是血还是泥,脸色似乎比之前苍白少许,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毫不在乎的神气。
“是你...救了我?”莫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救?”黄笙挑眉,嗤笑一声,“我可没那闲工夫。不过是纪大元帅嫌你死在井边太碍事,顺手把你拖回来了而已。至于你还没被残留的渊井邪能彻底逼疯...大概是你这魂印身子确实有点用处。”
莫宁沉默。他回忆起失去意识前那疯狂的举动——主动引导渊井邪能入体。那简直是自杀行为,若非不死之身和魂印的特殊性,他早已爆体而亡,甚至灵魂都可能被污染成畸变的怪物。此刻内视,虽然魂印之力被封,但经脉之中似乎仍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黑暗能量,如同蛰伏的毒蛇,与魂印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渊井...怎么样了?”他问道。
“暂时消停了。”黄笙懒洋洋地道,“你那一下虽然蠢得要命,但好歹争取了点时间,加上纪帅不惜耗损本源强行催动‘逆鳞’,总算把口子堵上了。不过...”她语气微沉,“也只是暂时的。那下面的东西,越来越不安分了。”
这时,洞口光线一暗,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煞气。
是纪凌霜。
她已换下一身破损的铠甲,穿着暗青色的常服,但依旧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冰冷。她的目光先是扫过黄笙,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看热闹啊。”黄笙笑得没心没肺,“看看纪帅怎么处置你这新收的‘宝贝罪兵’。”
纪凌霜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石床上的莫宁。她的眼神极其复杂,审视、警惕、探究,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动摇。眼前这个青年,不仅身负那个叛徒的绝学,更在关键时刻做出了与那叛徒如出一辙的、疯狂却有效的抉择。这让她坚固了百年的恨意,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你能醒来,算你命大。”纪凌霜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你擅自引邪能入体,若非...哼,后果不堪设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
“罚我抄写《镇渊符箓详解》两百遍?”莫宁忽然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
纪凌霜一窒,凤眸中瞬间腾起怒火,但触及莫宁那双死寂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那怒火又奇异地滞涩了一下。她想起之前修复封印时,自己也是这般呵斥他。那时,她只当他是个偷学绝技、与叛徒有关的可恶小子。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黄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指尖无意识地勾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滑音。
纪凌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恢复了冰冷的威严:“牙尖嘴利!既然还有力气顶嘴,看来是死不了。从明日开始,你的任务变更。”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罪营西北角,有一处废弃的‘砺刃窟’。那里曾是苍龙军新兵试炼之地,后来因煞气变异、滋生了一些难缠的‘刃魔’而被封闭。你的任务,就是清理砺刃窟,每日上交二十颗‘刃魔’核心。”
黄笙闻言,拨弄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却并未出声。
莫宁心中却是微微一沉。他虽然不知“砺刃窟”具体为何,但“煞气变异”、“难缠”、“封闭”这些词联系在一起,绝非善地。每日二十颗核心的任务量,远超之前清理战鬼。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另
;一种形式的锤炼,或者说,试探。试探他的极限,试探他体内那股新生的、与渊井同源的力量,更试探他与冥渊之间那剪不断的联系。
“是。”莫宁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平静地应下。他知道,在这位女帅面前,任何质疑都是徒劳。
纪凌霜似乎对他的顺从有些意外,深深看了他一眼,甩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大步离开,仿佛不愿在此多停留一刻。
洞口只剩下莫宁和黄笙。
“啧啧,砺刃窟啊...”黄笙摇头晃脑,语气夸张,“纪帅这是打算把你往死里练呢?还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变成什么样的小怪物?”
莫宁没有回答她的调侃,而是忽然问道:“黄令使,你之前传音说...铁面,他有什么苦衷?”
黄笙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走到石床边,低头看着莫宁,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苦衷?谁知道呢。或许有,或许没有。那家伙的心思,比渊井还深。”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虚点了一下莫宁的胸口,“但他选择了你,把你送到这里,教会你那些东西,总不会是让你来送死的。纪凌霜觉得他是在挑衅,我倒觉得...他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你,是他精心挑选,并且亲手送入棋盘最关键位置的那颗棋子。”
“棋子的命运,通常不由自己掌控。”莫宁声音低沉。
“那你就想办法跳出棋盘,或者...”黄笙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弧度,“反过来,成为下棋的人。你不是已经感觉到了一点吗?那股力量...虽然危险,但用好了,或许能让你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莫宁的小腹,那里残留着渊井的邪能。
莫宁心头一震。黄笙似乎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状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黄笙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得风情万种,“因为好玩啊。看你们一个个爱恨情仇、纠结挣扎、布局破局,比弹琴有意思多了。更何况...”
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我和明刑岳那家伙,虽然道不同,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类人。都不太喜欢...规矩。”
说完,她不再多言,抱着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然走出了洞窟。
莫宁独自躺在石床上,消化着黄笙的话语。跳出棋盘?成为下棋的人?谈何容易。但体内那股冰冷的、属于渊井的力量,却隐隐给了他一种危险的预感,也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几天,莫宁便投入了仿佛无止境的厮杀与磨砺之中。
砺刃窟如其名,洞窟内部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布满了无数锋利如刃的煞气结晶,这些结晶受到变异煞气滋养,孕育出一种名为“刃魔”的怪物。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如同流动的、由无数细小刀刃组成的旋风,速度快,攻击刁钻,且物理打击效果甚微,唯有以煞气对抗煞气,或以强横力量震碎其核心才能消灭。
这对力量被封印的莫宁而言,难度极大。他不得不更加依赖冥渊所授的那些极限杀戮技巧,以及...体内那股蛰伏的黑暗能量。
他发现,在极度危险、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那股渊井邪能会被刺激得微微活跃,虽然带来剧烈的痛苦和灵魂层面的污染感,却也能让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刃魔能量流动的轨迹。同时,纪凌霜所传授的正统苍龙军煞气运用法门,竟能对这股邪能产生一丝微弱的压制和疏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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