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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然的视线落在对面男人身上时,脚步下意识顿住。
那人穿件烟灰色中山装,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搭着串包浆温润的紫檀手串——这串手串她在去年的财经杂志专访页上见过,是黄武华从不离身的标志性物件,据说是某位已故高人所赠,能辟邪纳福。
她认得黄武华。这位魔都最负盛名却也最神秘的私家侦探,总爱穿这种不合时宜的老式中山装,左眼尾有道极细的疤,像是被什么锐器精准划过后留下的痕迹。业内传闻,那是三年前他孤身追查“沪江码头走私案”时,被狗急跳墙的嫌疑人用碎酒瓶划的。
但真正让他名声大噪的是“庆丰银行监守自盗案”: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值班保安,舆论一边倒,唯有他盯着监控里保安那枚胸前歪斜得有些刻意的工牌,顺藤摸瓜,硬是查出是那位道貌岸然的副行长精心调包了工牌,伪造了作案时间,差点造就一桩冤案。
“黄侦探?”李舒然不自觉地拢了拢风衣下摆,指尖触及微凉的布料,因未知的紧张而微微发凉,“刚才发坐标给我的人……您信息里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哪位?”
黄武华没立刻回答,只是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手串上那颗光滑的佛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朝身后那扇厚重的、标着“888”的鎏金门牌抬了抬下巴:“贵人就在里面。他已经等你快半小时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剩下她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李舒然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指节轻轻叩在深色的实木门板上:“咚咚咚……”
“进来。”门内传来的声音苍老,却异常有力,像是历经岁月打磨后的铜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沉静悠远的沉香木味道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一肃。房间宽敞奢华,靠窗的红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身着藏青色真丝对襟衫,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扳指。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脸上,能清晰看见眼角细密的皱纹里嵌着些浅褐色的老人斑。
是陈远洋。
李舒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这位昔日的陈家家主,手段雷霆,名震一时,却在七年前因其独子陈思良离奇身亡后——外界传闻是死因违背了某种古老的祖训,需以极端方式祭祖谢罪——而突然宣布退隐。此后,显赫一时的陈家仿佛中了诅咒,迅速从顶级家族的行列里销声匿迹,产业收缩,声名不再。
她下意识地攥了攥微湿的手心,悄悄退后半步,靠向黄武华身侧,极力压低声音:“黄侦探,您……没弄错吧?现在魔都乃至京圈,都是石家势头最盛,听说连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岁爷’都跟他们成了莫逆之交。陈家……陈家怎么可能……”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完,但质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话没说完,陈远洋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自嘲意味:“李丫头是觉得,现在的陈家,早已是昨日黄花,连站出来和石家掰掰手腕的力气都没了,是吗?”
李舒然脸颊一热,刚要开口道歉,却见陈远洋不紧不慢地从手边的紫砂茶盘里捻起一颗饱满的桂圆,干枯的手指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捏——咔哒一声轻响,坚硬的桂圆壳竟应声裂成均匀的四瓣,露出里面莹润的果肉。他将果肉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七年前我选择退隐,确实是认输,所以得藏起来,藏得深深的。”他咽下果肉,声音平静却带着沉重的分量,“思良出事,只是一个引子。更根本的是,从那之后,我们陈家就被‘太岁爷’亲手开除出了核心的‘仆人’行列。失去了这层身份和庇护,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走向没落是必然的。”
黄武华在一旁适时地低声补充,语气带着十足的敬畏:“李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就在几个月前,陈老先生得到了一位极其神秘的‘贵人’的暗中支持。如今的陈家,早已韬光养晦,重聚实力,甚至……远超全盛时期。虽然目前或许还不足以正面力压盘踞京城的石家,但据我估算,至少也已恢复了其七八成的实力底蕴,不容小觑。”
“没错,之前被打断了脊梁,我只能趴着,忍着。”陈远洋叹了口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上冰冷的云纹,眼中闪过痛色,“石家背后有‘太岁爷’撑腰,我若明着跟他们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陈家彻底万劫不复。”他顿了顿,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像是沉埋多年的宝剑骤然出鞘,迸发出一抹惊人的亮光,“转机发生在一年的一个雨夜,有人敲响了我书房的窗。”
李舒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个年轻人,很年轻,穿着件普通的黑色连帽衫,浑身被雨淋得湿透,手里却拎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旧皮箱。”陈远洋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他说,他有能力,也有意愿帮我颠覆石家,甚至……撼动‘太岁爷’的地位。”
老人顿了
;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为了取信于我,他当场展示了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能力’。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从那皮箱里,取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奇异金属盒子。”
话说到这里,陈远洋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贵人’手掌摩挲着金属盒时,指腹突然在一道旧划痕上顿住,“这痕迹是当年在长安西市留下的,那会儿他挥着时间锚点器砸过去,对方只用袖袍挡了一下,袍角扫过盒面就留了这么道印子。”
那“贵人”顿了顿补充道:“哼,你口中的‘太岁爷’当年若不是他跑得快,他的身体被我劈成两半了。”他对着空气嗤笑,指尖在划痕上反复摩挲,“九维的家伙,偏要装什么清高,说到底还不是怕我拆穿他那点障眼法。陈远洋,只要你诚心帮我做事,我不仅能让陈家超越巅峰时期的实力,而且还能杀死‘太岁爷’,帮你儿子报仇雪恨。”
陈远洋在旁边听着,偷偷瞥了眼墙角的皮箱——那箱子锁扣上的牙印,其实是当年“贵人”被太岁爷袖风掀飞时,咬着箱子边缘才没摔得更惨。但这些陈远洋根本不知道,只听见“贵人”又道:“你看他现在,躲了几百年不敢露面,定是怕我找到回去的法子,抢了他的先机。”
陈远洋这才认为,只要得到‘贵人’的帮助,那‘太岁爷’也就不足为惧,何况是石家呢?
但他们两个豆不知道,那时的三百公里外,“太岁爷”正用指尖捻着枚空间玉卡,卡面映出“贵人”对着空箱子自说自话的模样。
旁边的唐装年轻人低声问:“要提醒他吗?”
太岁爷把玉卡翻了个面,卡面的光纹里,当年长安西市的场景一闪而过——他袖袍扫过的哪里是金属盒,分明是在挡开“贵人”自己失控的时间锚点器,免得那玩意儿炸了把半条街,不仅将时空搅乱,而且还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必。”太岁爷轻笑一声,把玉卡揣回袖袋,“让他接着想。有时候,自以为是的‘胜算’,比真刀真枪更能拴住人。”
回到现实后,陈远洋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再次感受到当时的震撼:“他只是按了下那盒子侧面的一个按钮,我书房里那座传承了三百多年的古董钟,它的指针……竟然开始倒着走!他说那叫‘时间锚点器’,并非真正逆转时间,而是能短暂地扰动我们所在低纬度星际的局部时空规则,让一定范围内的物体状态回溯到之前的某个‘锚点’。”
黄武华拉着李舒然的手臂,往旁边又走了两步,几乎是在用气声在她耳边嘀咕:“我之所以对陈老如此敬畏,甘心奔走,是因为我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查证。去年冬天,突然有数笔来源极其隐秘、规模惊人的匿名资金,通过无数个空壳公司层层流转,最终精准注入陈家在开曼群岛的海外账户。”
他顿了顿又在李舒然耳边嘀咕道:“这笔钱先是盘活了陈家之前在澳洲濒临破产的优质铁矿,接着又以迅雷之势拿下了东南亚最大的橡胶园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现在陈家明面上的产业看着普通,但暗地里控制的国际航运线路和特殊渠道,比他们十年前最鼎盛时期还要多出整整三条!”
“那位神秘的年轻人说,他来自……更高的纬度。”见李舒然依旧面露难以置信的惶惑,陈远洋的指尖停止摩挲扳指,声音却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
他说他能看到交织的‘时间线’上的关键节点,还说他知道‘太岁爷’那不为人知的致命软肋究竟在哪。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帮我恢复实力,甚至提供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和资金,所求的并非金钱权势,”陈远洋的目光紧紧锁住李舒然,“他是想借陈家在本地深耕多年的根基和人脉,找到‘太岁爷’藏在魔都的某个东西——他称之为‘纬度锚点’。据他所说,那东西一旦被滥用或失控,不止咱们这个世界,无数与之相连的平行时空都会陷入混乱乃至崩溃的绝境。”
不过,陈远洋稍作停顿,语气略微收敛,显出一丝审慎:“当然,这一切目前仍是那位‘贵人’的一家之言,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臆测,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我个人初步判断,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少那‘时间锚点器’和庞大的资金是实实在在的。”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而迫切,看向李舒然:“孩子,你爷爷李老爷子当年跟我家思良是忘年之交,性情相投,思良对他极为敬重信任。思良出事前预感不妙,似乎暗中进行了某种调查,并将一份极其重要的、经过加密的账本托付给了你爷爷保管。那位‘贵人’非常肯定地告诉我,那份账本里,就隐藏着关于那个‘纬度锚点’下落的坐标线索!而如今,据说只有你,才能打开你父亲生前留下的那个密码箱,那账本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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