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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女史吓得发抖,居然就这么听了阴青蘅的话,从袖中掏出了钥匙。
谢星娥用尽力气挣起来:“不许开!你们都是死的吗!”
宫人们又扑上来,女人的尖叫声、痛呼声、扭打声响成了一片。栖凤宫的女史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袖中的钥匙就已经被阴青蘅夺了过去,开锁的“喀拉”一声被掩在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后面,阴青蘅用力一推,终于撞开了这道门。
明绰跪坐在案前,脸色惨白,但还没倒。面前的菜还是昨天送来的样子,她一口都没动,因为冷,上面的油都结成了质地滑润的乳白膏状。
她没有马上站起来。阴青蘅两步跑进去想扶她,却发现她身|下的裙子已经濡湿了一片,血迹从里面渗上来,深浅不一地沁出了斑斑的痕迹。那血是鲜红的——阴青蘅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正在流的血。
“长公主!”阴青蘅声音发着颤,“快去叫太医!快啊!”
明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明绰的手也是冰凉的。谢星娥已经被两个宫人从敬漪澜手里拉了回来,狼狈得鬓发散乱,听见明绰轻声地开了口,声音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冷静。
“让桓姐姐替我写封信去益州,”明绰对着阴青蘅说话,眼睛却看定了谢星娥,像在宣判她无可挽回的末日,“告诉袁綦,他的孩子,没了。”
第159章
“你知道袁綦是什么人吗?”
谢星娥抬起头看着萧盈,脸上有些不解。早上那一场闹剧不可避免地惊动到了含清宫,萧盈到的并没有比太医晚多久。明绰执意不肯留在皇后那里,谢星娥只好跟着回了上阳宫。那孩子显然是保不住了,谢星娥在这里胆战心惊地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萧盈重新出现了,谢星娥问了几遍明绰怎么样了,他却不答,反而问了她一句,知不知道袁綦是什么样的人。
“他武艺高超,为人正直,军中同袍都很服气他。”萧盈撑着凭几坐了下来。他也就是比昨日好了一些,整个人还是虚的。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在跟皇后拉家常,“就是不喜欢听令行事,太冲动了。当年敢擅自杀去邺城,在拔拔真眼皮子底下放火……那时候他手里只有五千人。”
谢星娥还是很茫然的神情,见萧盈停下了,也不敢接话。
萧盈声音很轻,悄悄提示她什么似的:“现在他手里有十五万人。”
“陛下……”
“现在整个益州都在他手里,听他调动,”萧盈就像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益州上面就是荆州,荆州是姓袁的,你还记得吗?这两个地方加起来,比整个雅隆都大,你知道吗?”
谢星娥跪了下来:“陛下,我……”
“雅隆人占了三郡,朕还等着袁綦收复失地,而你,朕的皇后,”萧盈还是那样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突发奇想,弄死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没有……”
“袁綦跟你一样年岁,”萧盈还是不让她说话,“你都三个孩子了,这才是他的第一个。”
萧盈喉中轻轻哽了一下,没往下说。袁綦不是他兄长那样的人,不会去找什么苻氏李氏——萧盈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对待明绰。而明绰……她已经是这个年龄,又这样元气大
伤,以后多半不会再有孩子了。
谢星娥的下唇颤了颤,好像明白了萧盈想说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谢星娥急道,“是陛下让我训诫长公主,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盈问她,“把她锁起来,让她挨冻受累,然后派你的女儿来骗朕,说她已经回去了?”
“陛下不要只听一面之词,是她不肯认错呀!”谢星娥绞着手,还想把她那套说辞搬出来,“臣妾是皇后,是她的长嫂,受百官所托,陛下所托,臣妾只能……”她顿了顿,又道,“我是想叫太医来的!我一发现她动了胎气,我马上就叫了太医!陛下,都是敬漪澜以下犯上,胡搅蛮缠,才耽误了……”
萧盈看着她狡辩,突然笑了一声。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是谢星娥感到一股没有预料到的恐惧正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爬。她念头转得飞快,又道:“袁綦手握重兵又如何?难道他还敢造反不成!”
“他不会造反的。”萧盈像是跟她保证什么,“但他会上书,要朕给他一个交代。”
“陛下是天子,岂容臣僚这般——”
萧盈又打断她:“朕会给他一个交代。”
谢星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盈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等到袁綦的上书,他现在就会处置了她。朝中不会有人能护住她,父亲也抗衡不了益州军情这么大的事情。
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谢星娥抠紧了手指,好像又回到很小的时候,跟姐姐一起被太父考校。永远都是姐姐说出了答案以后,她才意识到那答案多么显而易见,但要她自己想,她就是想不到。
“我……”谢星娥落了泪,几乎自己都要信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萧盈看着她这副样子,竟然只有笑。
“星娥,你从小就是这样。”萧盈难得这样唤她,“你做错的事情,永远都往别人头上推。太后一发火,你就说是姐姐的主意,溦溦从不跟你计较。但朕知道,其实每一次都是你。”
谢星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她被萧盈的口吻狠狠地刺痛了。经年的嫉妒重新翻涌上来,酿出了更深重的酸苦。年幼的谢星娥仰望着表兄和表姐,发现他们紧密到根本容不下她。
“何必如此冠冕堂皇地吓唬我,那根本就不是袁綦的孩子。”谢星娥不装了,“那是你们的孽种!”
萧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愣了一下,才“啊”了一声,好像终于想通了谢星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跟谢星娥解释什么的欲望。
“所以,”他抚了抚自己的眉毛,“稚儿,就是你下的手。”
他的第二个儿子,两岁多就夭折的萧稚。当年本就是一场普通的伤寒,分明已经好转了,保母抱着出去散散步,他呛进了空中飘的柳絮,就这样没了。
萧盈深信这是一场意外,他甚至恨过自己为孩子取了“稚”这样一个近乎谶语的字眼,都从来没有怀疑过是谢星娥。他知道她善妒,小性儿,刻薄,但他也没有一开始就把她想得这么恶毒。
直到刚才,明绰痛得满头都是冷汗,还要抓着他的手,突然问了他一句,皇次子当年是怎么没的。
萧盈:“玉含没的时候,你也痛不欲生。”
他提到夭折的长女,谢星娥的脸色就全变了。痛苦像是要从她胸口呕出来,而她克制着,为此涨得满面通红。
萧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道:“玉含要是活到了今天,面对这样的母亲,该有多难堪?”
谢星娥猛地抬起了头:“你希望玉含是你们的女儿,对不对?”
萧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很轻地叹出了一口气。他应该为了稚儿和玉含感到心痛,并因此对谢星娥产生极大的厌恶,但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尚未痊愈的疲惫和无力。
“玉襄再跟在你身边,怕是要学坏了,让她迁居别宫吧……”
谢星娥突然站了起来,就像没听见这话一样。她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厌倦,折磨了她快二十年的厌倦。她甚至不配得到他多一分的情绪,哪怕他刚刚得知她害死了他的另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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