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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扑鼻而来,杨氏自觉晦气,她捂住口鼻,眼眉一挑,没好气道:“还不快滚!”
歹徒如蒙大赦,连绳索都来不及松,跌跌撞撞就逃出来了姜宅。
夜晚有风,刮得院内的灯笼动荡不安,姜文焕疾步而来,沉着脸进入花厅。他生得白,发怒时额角的青筋儿尤为明显,粗粗的青筋鼓胀着,像是要爆开一样。
“我尚在和同僚喝酒,侧耳听到隔壁絮絮低语,言语无状,简直不能入耳,我还当是谁家的姐儿失了颜面,细细听到竟是然姐儿。”
姜文焕一面说话一面用湿帕子润了脸,他双目睇着杨氏,眸光像是要烧起来:“我姜文焕为官二十载,从未像今日这样窘迫羞愧过,你告诉我,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氏能说什么,总不能自作自受得了报应,她嗫嚅半晌,低声道:“然姐儿命苦,到紫薇林赏花的时候被几个登徒子轻、轻薄了。”
“咣”的一声,盛水的铜盆掉到地上,滚落几番,待水要洒尽的时候,悄悄静止。
姜文焕脸色胀红,气得浑身发抖,他抬手指着杨氏,颤声道:“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怎么能放任姐儿一个人去紫薇林?”
杨氏无话可说,绷着脸垂下脑袋。
姜文焕看到她那副模样,愈发生气,但事已至此,便是他气死了也无力回天,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姜家的清誉算是让然姐儿败光了,你以后好生挟制着她,万不能再让她踏出家门一步。
外人瞧不见她,假以时日,或许能把这事抛到脑后。”
不得踏出家门?杨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姐儿正是说亲的年纪,不出门交际,怎么能……”
“说亲、说亲,然姐儿闺中失贞,哪里有正经人家敢要她。”姜文焕不耐烦的打断杨氏,“我没有让然姐儿以死维护家里的清白已属慈爱,至于她的亲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总有鳏夫愿意要她。”
然姐儿花一般的容貌,又有才情傍身,怎么能给人做填房,杨氏心里不忿,一把抱住姜文焕的手臂,低声道:“老爷,大郎去世以后我郁郁寡欢了许久,等生了然姐儿才高兴起来,然姐儿跟我的心肝一样,我不能不为然姐儿的将来考虑呀!”
杨氏相貌平平,年轻时好歹占了身姿窈窕的便宜,偶尔瞥上一眼,倒也过的去。
现下上了年纪,她膀大腰圆活像一只水桶,肥腻腻的手臂和姜文焕相触,姜文焕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挥了挥手臂,用力把杨氏的胳膊甩开,没好气道:“什么叫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
“咱们家现在和信阳侯府是姻亲,前途不可限量,总不能因着然姐儿成为笑柄。你且把她关好了,若让我听到她出门的消息,我唯你是问。”
杨氏市侩,从来不把名声当回事儿,姜文焕知道和她说不出一二三来,于是不再多费口舌,扬声唤来门房,沉声吩咐:“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二小姐踏出家门一步。若有人敢阳奉阴违,以后便也不用来当差了。”
姜家到底还是姜文焕说了算,杨氏无可奈何,瘫软在地上,眼泪越流越多,简直要淌成一条河。
她暗暗握紧拳头,都怪姜姝,都怪姜姝那个贱人,姜然不好过,姜姝也休想安稳度日。
她定要给然姐儿报仇雪恨。
清凉的晚风穿堂而过,姜姝坐在花丛中,一边喝果酒一边赏月,月见草的香气沾到身上,熏得她满襟生香。
院子里静若秋水,敲门声显得格外清脆,姜姝小跑到院门处,把木门掀开一条缝往外瞧,原以为是程用来给她送药,没想到来人竟是陆长稽。
若是程用送药,她道一句谢便是了,可来人是陆长稽,只道谢便显得有些不尊重,总要请人到院内坐一坐。
;姜姝把院门打开,请陆长稽坐到小几的另一侧,温声道:“这样的小事,请程侍卫过来即可,怎么好劳烦大伯亲自走一趟。”
陆长稽道无碍,他把一个碧色的小瓷瓶放到案几上:“这个药膏是御药房所制,用法和旁的不同,若是出了岔子,怕是要事倍功半。”
陆长稽一面说话,一面提笔写药膏的使用步骤,他坐得笔直,双目囧囧,姿态十分板正,写出来的字却笔走龙蛇,遒劲洒脱。
姜姝没怎么读过书,她不懂得品鉴书法,只觉得陆长稽的字十分好看,比姜文焕的不知要好看多少。
姜姝看着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字,暗道怪不得陆长稽要亲自登门,若是程用过来翻话,怕是得出纰漏。
陆长稽把宣纸推到姜姝那侧,温声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陆长稽专程来送药,姜姝不好凭白接受人家的好意,总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她抬了抬手中的梅子酒,试探着问道:“这梅子酒是我亲手酿的,酸甜可口,也不醉人,大伯要不要尝一尝?”
梅子酒说是酒,跟果子汁也没什么区别,多是女儿家的消遣。男子甚少有人喜欢酸甜的口味,按说姜姝当好生招待陆长稽,奈何小凉苑平时没有人住,也没有其他吃食,姜姝只能用梅子酒挑大梁。
她期待地看着陆长稽,瞳眸亮晶晶的,像是蕴着一条银河。
陆长稽瞥了一眼姜姝的眼睛,伸手把衣摆上的褶皱抻平,微微点了点头。
姜姝大喜过望,把适才饮的梅子酒掼到一侧,从芍药丛中摸出一个锄头,笑盈盈道:“我给大伯开一坛新酒,新开的酒滋味最好。”
信阳侯府占地广,府内有好些空置的院子,小凉苑地处偏僻,甚少有人踏足,姜姝喜欢院内的水榭,一有空闲就悄悄过来消遣。
院内的小厅里挂着她做的贝壳风铃,风一吹就会叮当作响,十分悦耳。湖内的鲤鱼被她喂成了小圆球,游起来十分缓慢,背阴处的墙角里埋着她亲手酿的梅子酒……
她来小凉苑算不上多,这里却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小凉苑是姜姝自己的空间,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姜姝轻快的站起身,拎着锄头向墙角行去,夏日的衣料薄如蝉翼,月光倾洒上去,泛出隐隐的光。行走间勾勒出玲珑的身形,酥山丰腴,腰细如柳,纤秾合度,美不胜收。
姜姝蹲到墙角,三下五除二把梅子酒挖出来,她用湿布把坛口的浮尘擦拭干净,素手执着酒杯,将第一杯酒捧到陆长稽跟前。
那只酒杯是邢窑所烧,壁若白玉,通透无暇,因着姜姝过于白皙,那无暇的酒杯竟被她洁白的手指衬得失了颜色。
皓月当空,彩云被风吹着遮挡住明月,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陆长稽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已覆到了姜姝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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