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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容倾伸出手,顺了顺海东青的背羽。他额角一抽,抚摸着手中的猛禽,掌心之下是海东青磅礴的生命力与野性。他莫名想起赵珝那日驯鹰的背影,腹中忽而一阵绞痛。
他终于想起值房里赵珝高大的身影……
容倾直犯恶心。
他从未想过和赵珝做那事,他承认自己私底下混乱不堪,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坚守。他将赵珝看作是亲人,既然是亲人……怎能如此轻易地睡了?
登时连赵珝送的海东青也不愿再看一眼,他蹙着眉尖,捂住口鼻,胃里翻江倒海,喉间沤着一口血,对长乐道:“去拿药来……”说到一半,又想起那药的副作用,难受得腰都弯了起来。
长乐见状,心急如焚,连忙上前把他抱起来,步履匆匆,送他回到小楼二层安置。
容倾脸色惨白,歪倒在榻上,赌气道:“我不想吃药,把它拿远点……”
那药不是好东西,长乐自然也不愿意容倾多吃,人本就病着,还得被迫做那事儿,岂不是纯粹来折磨容倾的么?他只得叫了容倾自个偷摸养的江湖大夫。大夫说是操劳过度、一时气血不足,开了几服温补的药方子。折腾半日,容倾的脸色方才好转起来。
他躺在榻上,盖着一床的锦绣绸缎,像躺在一座冰冷而华丽的坟里。有风徐来,他侧过头,发觉窗户被长乐打开了。外头是瓦蓝瓦蓝的天,浩渺高远,小楼前的花树仍是枯寂的,不过枯枝上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在碧空下格外醒目。
浓烈喧闹的春日似乎不远了。
长乐伏在他的榻边,正用象牙梳给他梳头。光亮顺滑的乌发,洋洋洒洒铺满了床榻,如同一匹上好的黑色绸缎,冰凉丝滑,有几缕从榻上滑落,在地毡上蜿蜒……长乐梳罢容倾的头发,弯下腰,往容倾的枕下塞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容倾虽意识昏沉,仍察觉到了异常,他偏过头,乌黑的眸子看向长乐。
长乐笑笑,又从枕下取出来,展示给容倾,原来是一块玉符,只小半个手掌大,雕刻着千手观音像。
“奴婢去大兴隆寺求的,说是护国大师开过光。督主,奴婢晓得您不信这个,但奴婢信……奴婢……我听闻观音菩萨有千眼、千手、千相,哪怕分一眼给咱们督主,也是好的,说不定哪一日病就好全了,督主欢喜的事也全成了。”
长乐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十分虔诚。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观音菩萨哪里顾得过来?”容倾有些无奈。他是不信这东西,甚至若要算他的罪业,那可是数也数不过来,神佛又如何庇护?但他盯着那块玉符许久,忽而握住长乐的手,轻声道,“算了,你放着罢……多谢。”
他枕头下便多了一块玉符,和那块刻着“平安喜乐”的玉佩紧紧挨着。
“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容倾又困了,整个人在榻上蜷缩起来,很小很小的一团,乌黑的长发四散,像要融化了一般。
长乐并不拒绝,他翻身上了榻,掀开被子,轻柔地抱住了那具瘦弱的身子。他让容倾靠着自己的胸膛,嘴唇贴在怀里人的额头上。他是个阉人,不能文,武功还算可以,但依然什么也做不了,能给容倾的,好像也只有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拥抱了。
他们紧紧相拥睡去。
……
赵珝快要郁闷死了。
他使了个法子,乔装打扮,带着那个小内侍阿六,出了皇城,秘密前往明春楼。
这小内侍嘴多,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烦得赵珝脸都要笑僵了,心中烦乱不堪。于是他问阿六:“你之前在哪儿伺候?”
阿六道:“当然是在大佛堂啊!”
大佛堂里的和尚性子温和,导致里头伺候的小内侍都不大懂规矩。赵珝不信也得信,阿六这个性子,首先就不可能是容倾手下的。
要是容倾手下出来的……
容倾可没闲心养个碎嘴子小孩来取乐。
不过他倒是觉得阿六好玩,便带回了乾东五所。
轿子走到一半,忽而停下了,前头传来争吵打骂声。赵珝烦躁,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原来是某某家中有悍妻,而这人又想纳妾,两口子从家里头一直打到了街上,闹得四处都是看笑话的人。
阿六也探出个头,这十岁出头的小孩老气横秋道:“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殿下,您瞧瞧这些人,痴男怨女——”
“闭嘴。”赵珝冷冷道。
阿六摸摸鼻子:“哦。”
赵珝纳闷:“你一个佛堂里长大的小阉人,从哪里得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阿六骄傲道:“学别人说的!虽说奴婢不能传宗接代,但以后也能讨一个漂亮的宫女姐姐做菜户,殿下,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啊!”
赵珝被这小孩几句话戳中了伤心事,脸色一沉,让轿夫换了条路。他闭目养神,一路无话,脑海里满是容倾的脸、眼泪和身子,任凭阿六噼里啪啦一顿说,心绪纷杂,总算熬到了明春楼,睁开眼时,已恢复平日里的模样。
明春楼乃百年老字号,素有北直隶第一酒楼之美誉。但见楼阁飞檐斗拱、藻井彩绘、朱漆雕栏,期间食客往来如织,笑语纷呈,一派风流气象。赵珝对繁华熟视无睹,领着阿六,沿着琉璃百景梯,一路上到二楼的某雅间。
阿六平时话多,但嘴可严实了,乖乖站在阴影里,目送赵珝走进雅间。
雅间里已有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一脸风霜的辽东总兵吴怀英。这人平时与赵珝似乎有几分生疏,私底下竟然出乎意料的熟稔。
赵珝摘下斗篷,神色严肃,收起了用来伪装的散漫,长眉微压,语气威严道:“你们安排得如何了?还有,沈廷琛怎么突然弹劾起了容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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