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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林的腹地像一口密不透风的巨瓮,湿热的空气裹着腐叶与苔藓的腥甜扑面而来,刚吸入肺腑,便化作黏腻的汗珠,顺着鬓角、脖颈往下淌,很快就浸湿了衣领。
参天古木的板状根在地表盘桓交错,像巨大的手掌扎进泥土里,有的甚至高出地面一米多,形成一道道天然的障碍。
粗壮的枝干向上延伸数十米,与棕榈树、桫椤的枝叶在空中织成浓密的穹顶,将炽烈的阳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
偶尔有几缕漏下来,落在铺满厚厚腐殖质的地面上,随着风穿叶隙的晃动,在枯枝与菌菇间跳跃不定,像是一个个跳动的精灵。
队伍沿着一条几乎被植被吞噬的小径前行,泥泞的路面下藏着滑腻的苔藓,稍不留意就会打滑。
向导是个皮肤黝黑的当地汉子,身材高大健壮,手里握着一柄磨得亮的砍刀,走在队伍最前面。
每当遇到横生的藤蔓或挡路的树枝,他便会挥刀斩断。
那些藤蔓上长着细密的倒刺,像小钩子一样,稍不留意就会勾破衣物,甚至划伤皮肤。
两名安保人员分守在队伍尾:走在前面的安保人员紧随向导,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齐腰高的蕨类丛,手里紧紧握着对讲机,随时准备通报情况;走在队尾的安保人员则落在最后,时不时回头查看身后的动静,确保没人掉队,也警惕着是否有不明生物跟上来。
翟以晴穿着轻便的户外靴,脚踝处虽还缠着浅色的绷带,却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致勾走了神。
看到附生在树干上的空气凤梨,她便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肉质的叶片,看着粉紫色的花苞在指尖下微微颤动,忍不住小声惊叹:“它居然不用长在泥土里就能活,好神奇啊!”
看到一只拖着彩虹色翅膀的蝴蝶,她又忍不住追了两步,直到蝴蝶飞入蕨类丛中不见踪影,才笑着停下脚步,眼角眉梢都染着雀跃。
先前因意外留下的阴影,连同脚踝隐隐的不适感,都在这鲜活的绿意里暂时淡去,只剩下满心的欢喜与好奇。
楚南栀始终走在翟以晴身侧,目光像裹着一层柔软的保护膜,从未从她身上移开半分。
见翟以晴蹲在地上观察菌类太久,她便自然地伸出手,掌心轻轻托住对方的胳膊,低声提醒:“小心腿麻。”
现前方路面藏着积水的坑洼,翟以晴的脚步即将踩空时,她又会不动声色地拉一把对方的手腕,将人稳稳带向安全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分心,她对周围环境的警惕也丝毫未减。
眼角的余光会掠过每一棵树干,留意是否有异常的划痕或新鲜的摩擦痕迹;耳朵会捕捉草丛里的动静,区分是风吹草动还是不明生物的窸窣;甚至连呼吸都带着刻意的轻缓,仔细分辨空气里的气味。
除了腐叶的腥甜、苔藓的湿润,是否混进了陌生的金属味、布料纤维味,或是其他不该出现的气息。
顾清北就跟在楚南栀身后半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恰好是她一转身、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安全范围。
他完全没像其他人那样被沿途的奇景吸引,墨色的眸子里凝着淬了冰的锐利,像蛰伏在林间的守护兽,每一次抬眼,目光都会精准扫过晃动的叶片、凸起的土坡、垂落的藤蔓,连地面上凌乱的枯枝都不会放过。
他的耳尖也始终紧绷着,除了虫鸣鸟叫、溪流潺潺,更在默默记着队伍里每个人的脚步声。
章靖轩的步伐偏沉,廖承俊的脚步轻快,沈逸凡牵着许静婉时会刻意放慢节奏,甚至连大家的呼吸频率都在他的感知里,只要有一丝异常,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队伍中段的曾锦诗,脚步总比其他人慢半拍。
这位平日里沉静内敛的植物学者,一踏入这片热带雨林,仿佛被唤醒了某种天性,目光里满是近乎痴迷的专注。
她会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侧袋里掏出小巧的放大镜,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拨开腐叶,观察一片贴地生长的苔藓。
指尖轻轻拂过苔藓表面细密的绒毛,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生灵,嘴里还会低声念叨着:“叶状体呈扁平状,边缘有波状褶皱,是葫芦藓属的特征。”
那语气里的温柔,仿佛在与这些微小的生命对话。
谢酌就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从不催促,只是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替她挡住可能垂落的藤蔓,或是赶走靠近的飞虫。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有着旁人无法插入的默契。
曾锦诗起身时,谢酌的手会提前递过一张湿巾;曾锦诗看到远处树干上的附生植物,想往更深处走两步查看时,谢酌会先一步踏过去,用脚尖轻轻试探地面是否稳固,确认安全后再回头看她,眼神里的示意清晰明了:“可以过来了。”
章靖轩和廖承俊走在稍后面的位置,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交谈,话题从雨林的垂直分层生态系统,聊到各自之前参与过的野外考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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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在某雨林里遇到过的光真菌时,章靖轩忍不住压低声音笑起来,廖承俊也跟着点头附和,眼底满是回忆的笑意。
但即便聊得投入,他们也始终控制着音量,生怕惊扰了林间的生灵,更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沈逸凡则紧紧牵着许静婉的手,两人的脚步都放得极轻。
许静婉本就穿不惯厚重的户外鞋,走在泥泞的路上几次差点滑倒,沈逸凡便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掌心的力量透过薄薄的手套传过去,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遇到湿滑的路段,他会先一步踏上去,用鞋底反复碾踩,确认地面稳固后,再扶着许静婉的胳膊,慢慢帮她走过去,嘴里还会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呢。”
付静走在队伍中间,整个人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显得格格不入。
她既没像翟以晴那样对周围的景致充满好奇,也没参与任何人的交谈,只是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枯枝,眼神涣散得像蒙了一层雾。
偶尔有人跟她搭话,比如许静婉问她“要不要喝口水”,她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目光都没从地面上移开,心思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因为走神,她好几次差点撞到前面的人,都是身旁的安保人员及时提醒,她才猛地回过神,慌乱地说了句“抱歉”,可没过几秒,又重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随着队伍不断深入雨林腹地,周围的氛围悄然变了。
楚南栀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像受潮的墨汁,慢慢在心底晕开,越来越浓,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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