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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奶奶知道,时初一需要的或许就是这样一句肯定,一个来自最亲之人的“许可”,让他能够放下一直紧绷的心防,允许自己妥协,允许自己尝试着去接受,而不是永远一个人孤独地、倔强地硬撑着。
“嗯。”时初一握着手机,闷闷地应了一声。
奶奶的话像温暖的泉水,慢慢冲刷着他心中坚硬的壁垒。
那层长久以来用以自卫的、尖锐的盾牌似乎在悄然消散,露出里面那个其实早已疲惫不堪、却一直强装镇定,此刻正忐忑不安又茫然地试图看向外界的小兽。
他在试图迈出这一步。
因为和解的这一步,只能由他自己来走。
他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前方是更深的温暖还是再次的失望,但,总归得尝试一下。
“我知道了,奶奶。”他的声音轻了许多,却不再那么紧绷。
方奶奶的语气明显松快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小的“算计”:“那说好了,明天能不能跟奶奶打个视频电话?也让奶奶顺便先看看他们那两个臭小子到底长什么样,品性如何!”
她故意哼了一声,显得很“计较”:“他们这点可不好,都不知道先来讨好我老人家,现在还要我这个老婆子出面帮忙说和!哼,到时候视频见了,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得好好替你考考他们!”
时初一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点头应道:“嗯!”
“好啦,心事说开了就快去睡觉。”
方奶奶温暖熟悉的声音最后叮嘱道,“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嗯。奶奶晚安。”
挂断电话,洗漱完毕,时初一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回想着这些天生的所有事,回想着奶奶的话,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终于席卷而来,他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希望明天,真的一切都能安好。
翌日,时初一再次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的瞬间意识涣散,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他睁着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舅舅家的客房里。
窗外,天色依旧有些沉郁,没有灿烂的阳光,但相比昨日的阴沉,已经好了太多,厚重的乌云散去了不少,透出些灰白的光亮。
时初一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九点。
比昨天醒得早了一点,但相较于正常的起床时间,无疑还是太晚了。
他心底涌起一阵不太好意思的尴尬,初来舅舅家做客,就接连两天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有些失礼。
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法否认,在这里,在这张床上,他确实睡得格外沉,格外好,仿佛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松懈下来的安全角落。
他快起身,简单地洗漱清理了一番。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房门前,手握上门把,却停顿了片刻。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暗暗鼓劲,然后才拧动把手,打开了房门。
然而,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就“唰”地一下从门边跳了起来,动作快得几乎带风!
时初一毫无防备,被这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柜子。
门口站着的,正是楚飞白。他显然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急切、期盼和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到时初一被吓到,他立刻也慌了起来,连忙后退了两步,确保自己站在房门界限之外,没有贸然进屋。
他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包子,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他局促地将包子往前递了递,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语极快地说道:“初一,你醒了!我、我来跟你一块吃早饭!这个包子是刚蒸好的,还热乎着!你、你想吃什么?楼下还有馄饨、粉条和粥!你是想下去吃,还是我帮你拿上来?”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时初一,等待着他的判决。
时初一看着他那副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
这短暂的沉默让楚飞白眼中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度黯淡下去。
他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失落:“好叭……那我……不打扰你了。”
就在他准备收回举着包子的手时,时初一却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默不作声地从楚飞白手里将那枚温热的包子抽走了。
然后,他一边低头看着包子,一边迈步绕过楚飞白,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了过来:“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吃这个就可以。”
他低头,在那白胖的包子上咬了一小口,面皮松软,内馅温热。他咀嚼着,走了大约三四级台阶,然后脚步微微顿住,像是经过了某种极其艰难的心理斗争,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用一种几乎听不清的音量,飞快地、含糊地补充了两个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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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便继续低头吃着包子往下走,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他走了几步,却奇怪地没有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时初一忍不住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望去——
只见楚飞白竟然还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递包子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不可思议,仿佛刚才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或者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自然现象。
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时初一的背影,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看见时初一回头,楚飞白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聚焦在时初一脸上。
那眼神复杂极了,最初的惊喜和茫然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锐利的审视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晦暗光芒。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陌生,声音也陡然低沉冷漠了许多,带着一种试探和不确定,他盯着时初一,一字一顿地、极其缓慢地喊了一声:
“初一……吗?”
两人隔着几级台阶,面对面相觑。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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