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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稽首,顶礼,站起,再跪下。这样才算磕了一个头,要反复地来一千下。听着似乎小事一桩,真正做起来堪比登天梯。
才磕了五十来个,她就眼冒金星,一口气接不上来了。两条腿跟病鸡似的打颤。磕到一百个,真恨不得瘫在地上永远别起来了。
东稍间里呼哧呼哧,响彻着她垂死的喘息。
喘得随时要哭出来似的。身上汗如雨下
丈夫在外面喝茶,冷眼瞧着书。意态十分的悠然自在。他劝过了,这会儿也懒得再劝了。因为凭她这细胳膊嫩腿的,能磕满两百个就活见鬼了。
他就安静地守着,等爱妻哭着爬出来给她递帕子。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
☆周家的傻媳妇儿☆
雪砚终究低估了这苦头。嘴皮子一动挺容易的,实打实地拿身体贯彻下来,那就是切肤的受刑了。不多时,她累得不成人样了。
她这个人,虽不算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却也是闺阁中养成的一只小阿娇。一身皮肉没经过任何锤炼,跟一捏就碎的嫩豆腐似的。
如今,却像老牛套上了犁头,要生受一回了不得的活罪。
磕到一百五十个时,她想着遥不可及的“一千”,绝望得都爬不起来了。伏在地上,浑身挂满了热浆。里衣也成了蒸笼里的布。
睫毛上挂着水帘子,视线全糊了。
每磕一下都要使上歇斯底里的劲儿,不铆足了意志力都没法起身。磕到一百七十个时,心里的退堂鼓已敲得疯了。
每一块筋肉都在跟她作对,死命地唱反调。
丈夫在这时走进来,抱着一杯温水蹲下了。真是一派富贵闲人的好风度。跟她比起来干爽极了,舒坦极了。他以拯救者的姿态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一口吃不成胖子。”
这梯子递得太及时了。只要她一松口,马上就能顺这梯子“哧溜”地滑下去。这一场自找的苦难就解脱了。雪砚伏在地上,一句“好吧”在舌尖上活蹦乱跳,随时能脱缰地弹出去。
她缓了一会,抬起了一张湿淋淋、红熏熏的俏脸。看见丈夫近在咫尺。一向幽沉、冷邃的眸子里荡漾着一丝丝涟漪,忍笑都快忍出水了。
雪砚立马不稀罕他给的梯子了。再亲也伤不起这自尊啊!她呼哧结巴地说:“我这又不是小孩过家家。闲杂人等别来捣乱。”
“膝盖会痛的。”
“膝盖碎了也不打紧。”她说得自己心情壮烈,几乎有了死士的情怀。
四哥无奈地叹息,“你这娃是不是傻了,过大年在家舞神弄鬼的?”
雪砚提一口气站起来,又磕下去。当着他的面,必须磕得九死而不悔。她目不斜视地说,“左右也没什么事。四哥你去忙吧,让我在这儿傻到底。”
他笑了笑,不再劝了。心说,嘴硬的家伙,还有八百多个看你怎么熬。他喂了她几口温水,往门外走去了。
没了他这唯一的看客,雪砚的意志立刻一泻千里。整个人一滩稀泥地趴在了地上,蠕动了好几下都没能起来。
一向冷峻的丈夫不知哪根痒筋被搔着了,在门口连笑了好几声。他的笑并非出于嘲弄;而是莫名地被可爱到了。恨不得把这蠢娃提溜起来,抛个几尺高,狠狠地逗一逗。
可是,这笑声在死要面子的妻子听来太剐耳朵了。她咬牙捏拳,挣扎着爬了起来。像苦命的老黄牛一样跟自己死磕着。
心里一声一声,给自己喊号子:“加油干啊,偷懒就是死路一条啊!”
“想活命,要低头啊!”
不磕是绝对不行的,雪砚告诉自己。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擅长邪术的圣姑是武力难以颠覆的角色。否则,玄女娘娘不会几次借三嫂之口,让她磕头。
就一条道走到黑,这么着干吧!
一旦铁了心不给自己退路,状态反而逼出来了。下蹲,稽首,卷腹,一板一眼地重复下来,身体好像逐渐摆脱了血肉的桎梏,变得轻盈许多。
心也开始进入空明与无我的状态。
某些瞬间,她会冷不丁地感觉世界脱落了,不存在了。唯有玄女的绣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活,流畅。
现实与虚幻似乎汇流了,交织了。渐渐模糊了彼此的边界。这时候的她,打小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每一次瞻仰绣像,都觉得玄女娘娘是个大活人。
美目流盼,风华绝代。
这一格绣像,是那位祖母大人吩咐人织造的。
几幅都一模一样。三嫂她们也有。
她这一幅似乎具足了奇特的灵性。但雪砚知道,这与绣像本身是无关的。原因在她个人,脑子被磨得太快太亮,与某一种灵性发生了感应。
绣像上的娘娘栩栩如生。盯着多看一会儿,那笑容的幅度还会变。
嘴像在说话似的。
磕到第二百五十个,绣像上的丹霞瑞蔼全活了。娘娘右手的八卦图在旋转,左手的花篮也飘香了。不知不觉间,雪砚发现自己好像已走进了画里
四周云蒸雾绕,满目弥漫着烟霞之气。瞧不见任何景物。唯有一条狭长的玉阶升天而去尽头是一座巍峨、光辉的庙宇,上头煌煌写着“九天圣母宫”。
离她似有十万里远,又好像只有两三里路。
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准确地把握距离。
她还发现,台阶上有一些地方在莹莹发光,十分耀眼诱人。好像在给她一种暗示:来,快过来!只要抵达那里,她就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似的。
雪砚心想,天啊,我磕头都磕到虚脱,出现严重的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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