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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半,薛晴推开张霆琛的房门时,木格窗棂刚漏进一丝天光。“霆琛起床了,今天是你高中第一天开学,可不能迟到。”
她四十多岁的脸上刻着常年操劳的细纹,围裙上还沾着昨夜炖雪梨的糖渍——那是张霆琛小时候咳嗽时,她必做的甜汤。她叫薛晴,是慕容家的仆人,说是仆人,可在张霆琛心里,“薛妈”比血缘更亲——毕竟母亲早逝,他记事起便是这双手替他掖被角、擦伤口。
床上的少年把脸埋进枕头,闷闷地咕哝:“薛妈,能不能还叫我小琰?这名字听着硌得慌。”
薛晴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晨光漏进来,照亮少年蜷着的脊背。她叹了口气,指尖在衣角搓了搓:“霆琛,你该懂老爷的心思,市东头那几个场子上周刚出了事,道上规矩你也知道一些,从今儿起,世上只有张霆琛,没有慕容景琰了。老爷说了,再有人喊错就家法处置”。
张霆琛踢开被子坐起来,脚踝处有道浅疤——那是七岁那年,他偷偷跟着慕容景云去码头,被碎玻璃划的。“我哥怎么不用改?”他盯着地板缝里的灰尘,声音细若蚊蚋。
“你哥小云都多大了,又是你爹的左膀右臂,”薛妈转身去衣柜里翻校服,“他在道上闯出名堂,自然不用藏着。你不一样,性子文静,将来做个舞文弄墨的先生不好吗?总比在刀尖上舔血强。”
“您直接说我懦弱得了。”张霆琛打断她,声音陡然低下去,“反正我不如我哥,从小就是。”薛妈话像根细刺,扎得张霆琛抿紧了唇。他知道自己胆小,小学初中都被同学当提款机都不敢吭声,孤僻得像棵长在墙角的草。反观大哥慕容景云,人高马大,十六岁就把容市几个场子管得风生水起,是父亲慕容廷最得意的左膀右臂。
“傻孩子,”薛晴把叠好的校服放在床尾,伸手想摸他的头,又顿在半空,“文静不是错。你哥爱舞刀弄枪,你以后当个写书的先生不好吗?至少不用像我们,天天提着心过日子。”
张霆琛没接话,下床时,脚踝撞在床腿上,他疼得抽了口凉气,却没作声。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校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挂在竹竿上的布片。
楼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张霆琛走到楼梯口时,就看见父亲慕容廷坐在主位,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中,那张常年阴鸷的脸更显冷峻。旁边坐着师傅陈海,一身黑衣,刀柄从后腰露出半截,泛着冷光。大哥慕容景云正往父亲碗里夹菜,他个子高,袖口挽起,小臂上有道新结的疤,是昨天跟陈海对练时留下的。
“爸,师傅,大哥早。”张霆琛垂着脑袋,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啪!”慕容廷猛地拍在桌上,粥碗里的米粒溅出来。“没吃饱还是怎么着?说话有气无力的,跟个娘们似的!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张霆琛的手指攥紧了校服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慕容景云“腾”地站起来,挡在他身前:“爸,你少说两句!小弟才多大,你总这么骂他干什么?”&bp;薛妈也忙着打圆场:“就是,小琰……不,霆琛这孩子乖得很……”&bp;话没说完,她就意识到说漏了嘴,脸色一白。
慕容廷没看她,推开椅子站起来,皮鞋在地板上踩出沉重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背对着众人说:“西街的房子我已经租好了,今天就搬过去。薛妈跟你一起住,以后别回这个家了,也别跟家里人联系。”
空气瞬间凝固。张霆琛猛地抬头,眼泪猝不及防地涌上来,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我……知道了。”&bp;慕容景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掌心带着习武人的温热,想说什么安慰一下,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对陈海说:“海叔,去地下室练练。”&bp;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客厅里只剩下张霆琛和薛晴,少年再也撑不住,扑进女人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在学校被人堵在厕所里要钱,回家没敢说,却被父亲从薛晴口中问了出来,当时也是这样,父亲摔了茶杯,骂他丢尽了慕容家的脸。
慕容景云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伤——那是三年前,为救父亲挡下的子弹。紧接着,“砰!砰!砰!”地下室传来沉闷的对打声。再一看,慕容景云被陈海压在地上,刀刃抵着他的咽喉,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两分三十秒,出了七个破绽,你走神了。”陈海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手却没松开。
慕容景云喘着气,汗水滴在水泥地上:“龙叔,我爹是不是太狠了?小弟才十五岁……”
陈海收起刀,拉他起来,指尖在他肩上的伤口按了按:“当年你娘怎么死的,你忘了?”&bp;他的声音陡然低沉,“杀她的人,你爹动不了。把霆琛送走,是怕他被盯上。”&bp;陈海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你爹不是铁石心肠——刚才他出去时,我看见他抹眼泪了。”
慕容景云愣住了。记忆里父亲总是暴躁、威严,像座不可撼动的山,他从未想过那座山也会流眼泪。
紧接着陈海从腰间抽出半
;卷泛黄的牛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记住,这是害死你母亲的人。
慕容景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六年前那个雨夜又涌现在眼前:母亲被玷污的惨状、父亲跪在地上的绝望、还有陈海递到他手里的那把带血的匕首。此刻地下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宛如两道随时出鞘的刀。
“想保护你弟弟,想给你娘报仇,就变强。”陈海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只有站到顶点,才能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这句话像颗种子,埋进慕容景云心里。他不知道,这句低语将让他在刀光血影里摸爬滚打六年,更不知道,这场蓄谋已久的复仇,早已落入另一个人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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