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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索斯也是第一次见到灵魂哭泣,不得不转身过去,给他留一点私人空间。
毕竟对于乌兰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折磨了。
今夜,整个圣境都知道虫母产卵了,是厄斐尼洛的,蚁族在千里之外的领地也听说了,领主圣罗纳带着工虫们急匆匆赶来,刚好看见亲儿子厄斐尼洛抱着那颗小小的虫卵,手忙脚乱地哄着。
“把他给我带走吧,”圣罗纳轻声说,似乎怕吓到了小白,“蚁巢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还保留着,我们的小白蚁可以茁壮成长。”
“然后呢?”
厄斐尼洛忽然抬头,“把他也培养成像我一样的雄虫吗?”
蚁族的工虫们感知到气氛骤变,触角不安地轻轻颤动,其中一只伸向小白蚁的手僵在半空。
圣罗纳一愣,“像你怎么了?你是我最优秀的作品。”
“可是不快乐,我不快乐,我是你拿出去谈论的对象,我只是一件商品,一个工具。”
厄斐尼洛笑着说:“我甚至到现在都还是工具。”
“我不会爱人,我没有爱的能力,你不会想知道小白蚁是怎样来的,你如果知道,也只会骂我。”
厄斐尼洛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自毁意味,他下意识地将怀里微微搏动的白色虫卵搂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存在”而非“工具”的证据。
圣罗纳向前一步,常年居于高位带来的威压无形扩散,“每一只工虫,每一只兵蚁,包括我这个领主,都在为巢穴的延续与壮大服务,没有工具,只有职责,你的位置,就是至高的荣耀。”
“父亲,你告诉我,当你看着母亲产下我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巢穴又多了一个强大的战士?还是一个你血脉相连的、会哭会笑、需要拥抱和疼爱的孩子?”
圣罗纳回忆自己第一次抱起还带着粘液的厄斐尼洛时,那份激动里,有多少是对“完美继承者诞生”的狂喜,有多少是纯粹的爱?
他发现自己竟无法清晰分辨。
作为领主,作为蚁族意志的执行者,后者的情感似乎天然被前者覆盖同化了。
“爱……爱是维系种族繁衍的本能,是虫母与雄虫之间基因吸引的纽带,它确保了后代的强大和忠诚,我对你寄予厚望,倾注了蚁族最顶级的资源,这难道不是爱?”
“不是!”厄斐尼洛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那不是爱!那是投资,是培养,就像你精心培育一颗能长出最强战士的卵!你让乌兰复活我,复活的是大审判长,是蚁族未来的支柱,你从没看到过厄斐尼洛这只虫!这个……会痛、会不甘心、会嫉妒得发疯的怪物!”
空气死寂,工虫们早已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他们哪里见过大审判长这样失态的时刻?
圣罗纳的嘴唇动了动,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孩子早已被“孤独”和“扭曲渴望”的吞噬。
厄斐尼洛颤抖着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小白蚁冰凉柔软的卵壳上。
圣罗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孩子被困在完美工具的躯壳里,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也得不到纯粹之爱。
但小白蚁很幸运,他会得到他父亲全部的爱。
良久,圣罗纳极其缓慢地、几乎带着一种僵硬的姿态,抬了抬手,不是去抱虫卵,而是想碰触一下儿子低垂的头颅。
但那手最终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放下。
他最终只是对身后的工虫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
圣罗纳转身,准备跟随工虫离开,在跨出门槛前,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不再是领主的训诫,更像是一种身为父亲的叮嘱:
“……把他照顾好,厄斐尼洛。在你……学会如何做之前。”
他没有说“学会做什么”,但厄斐尼洛听懂了。
学会做父亲,学会……爱人。
门轻轻合上,圣罗纳关上门,可是他并不觉得伤心,相反,他很高兴厄斐尼洛和他说了这么多心里话。
门外却似乎又是一处战场。
今晚的圣境真是热闹啊,就像当年,虫母陛下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雄虫,他们争风吃醋,只为了虫母能多看他们一眼。
圣罗纳没有打扰静静对立的两位年轻雄虫,毕竟就留他们站在那就够尴尬的了。
阿斯蒙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伊萨罗,有一瞬间的失神。
对面的蝶族显然和以往见过的所有雄虫不一样,长相俊美只是不值得一提的优点,他身上的气息沉稳却充满着暴戾,被他隐忍着,融合成台风眼一般的平静,好像这只雄虫站在眼前,就能看见一场即将席卷荒野的暴雨。
虫族上上下下都知道,夏尔当时已经逃离了虫族,是为了眼前这只蝶族才回来,可那个时候伊萨罗已经死亡,夏尔回来是为给他收尸。
那天天空下起宝石般的蓝雨,阿斯蒙很难想象那时候是什么样的盛况,可惜他无缘得见。
也许对人类来说,死亡是永别,远胜于任何离别,没有人会习惯生离死别,他们会悲伤会哭泣,阿斯蒙不知道夏尔有没有哭,只知道夏尔为了那普普通通的最后一面,跨越国境线,赶来见他最后一眼。
于是,爱人重逢,他们有了以后。
阿斯蒙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这是一场新王稳固政权的种族联姻,可他居然在嫉妒夏尔可能为伊萨罗流过的泪。
夏尔永远不会为他流泪的。
可是,这恰恰说明,对方是很强的对手,很有挑战性。
“蝶族领主,伊萨罗阁下。”阿斯蒙谦和一笑,却并没有伸出手以示友好。
雄虫之间没有友好可谈,没有你死我活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伊萨罗也于月夜朦胧中见到了这位蟲族新贵。
蟲族素来以多足狰狞著称,不能想象沼泽水土能养育出阿斯蒙这种温润优雅的雄虫来,不过有趣的是,他的眼睛里写满了野心,那么真实,毫不遮掩,好像权力对他来说并非青云樊笼,而是生于血液骨髓里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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