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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清知道他是铮铮铁骨的北凉王,也从没怀疑他在战场拼杀历练来的胆识,只是真的见到他出常人的忍耐力,还是不由得感到诧异。
他肩上的剑伤深可见骨,没有及时清洁处理,此时显得格外红肿可怖。好在时间没有拖得很久,否则恐怕也不是简单清创涂药就能解决的。只是现在的伤势已然很严重,沈亦清没有任何把握。
她望着眼前有些触目惊心的画面,竭力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有些紧张道:“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许久不见有人回复,沈亦清转过脸来,却只见到萧念面色不改地盯着自己。
见惯了他平时说不清楚是嚣张还是轻蔑的神态,面对眼前这副安静的模样,沈亦清一时间反倒有些不适应。萧念像是罕有地卸下沉重的防备与躯壳,终于变得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沈亦清尽可能动作轻柔地将那些她并不清楚成分的药粉一点点敷在那道被清水冲洗之后显得更加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边留心手上的动作,一边不得不关注萧念的表情。饶是她这样的局外人,都难以想象这会是在肉体上承受着的怎样剧烈痛苦,但是萧念只不过是微微蹙了蹙眉头,却极度自制地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也许是顾虑太多,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沈亦清才温温吞吞地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他肩上伤处的全部位置。
萧念面无表情地轻微一瞥,这才稍稍表示出些许满意道:“你也不算一无是处,或许还能做个勉强合格的下人。”
沈亦清可没心思理会他的冷言讥讽,微微挥舞了几下有些轻微酸痛的手臂。方才小心翼翼地生怕触动他的伤口,此时终于能够舒展开来,只觉得如释重负。
就沈亦清的私心而言,她对萧念其人不仅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尽可能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既然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已经尽到自己的义务与善心,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久留的必要。
眼看着她兀自稍微收拾了一会儿,便径直想要离开,萧念却好似并没有放过她的准备,没有受伤的手臂稍稍一个用力,就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沈亦清一个趔趄,险些撞到他怀中,好在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抵住他,将他与自己的距离竭力推开。
她没有耐心地冷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萧念并未言语,那张并没有任何善意神情的冷峻面容,显然也透露着对沈亦清的无差别式漠然。他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上了药之后却仍然暴露在空气之中的伤口,并未说一句话。
沈亦清认真地意会了片刻,只觉得好笑地问道:“你不会是指望我给你包扎?”
萧念随手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正好丢向沈亦清的方向,后者居然下意识地稳稳接了下来。
刚拿到手里的那瞬间,她就后悔了。不过说服自己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尤其是瞥见他因为没什么血色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还有眼眶下浅浅的乌青。
面对北境人不知疲倦的冲击以及无休止的纠缠,萧念身为统帅,恐怕也是疲于应付罢。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消灭无谓的战争,保全对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么这点莫须有的委屈,沈亦清并不会特别放在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心中无声地咒骂了几句,终究还是抄起纱布沿着萧念的肩膀和腰间扎扎实实地缠绕了几圈。
萧念的皮肤呈小麦色,整个人的身形轮廓恰到好处,手臂与胸膛的肌肉线条极为清晰,看得出来有常年习武锻炼的习惯,也的确符合他凡事身体力行的处事风格。不过这样以身犯险的行军方式,的确说不清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要妄自揣测,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闻声,沈亦清心神一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这个人没理由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最多是察觉到她有些想入非非罢了。是的,一定是这样,但是差点忘了他心思过于缜密,为人城府极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她自顾自地想着,一边匆匆忙忙地收了个尾,故作轻松地退到一旁。然后趁萧念低头查看伤处的空挡,沈亦清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消失在军帐之外。
等到萧念抬起头来的瞬息,其人已经不见踪影,循着外面的光亮只能见到微微有些掀动的帘幕一角。
沈亦清故意压低头盔,见缝插针地跟在一支路过的行列之中,动作有些笨拙地尾随其后。另一边,她还有些心不在焉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那个喜怒无常的北凉王万一心血来潮地执意要为难自己。
好在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旁的动静,沈亦清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脱一个极度危险的魔爪,转眼间便见到自己身处在似乎有些熟悉,但周遭风景完全陌生的地方。
乍一看,这里很像她听姜乾描述过的军中校场。类似的场地沈亦清在大梁皇宫见过,但是不同于皇宫中的花拳绣腿,真正的演武场学的练的都是杀人技。所以一排排摆放的兵器都是锋利无比的锐器,任意一处设计也都是为了模拟战场上会真实生的陷阱与无数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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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记着,你们是燕云骑的一员,都是我大梁的好儿郎!不管是眼前北境的这些杂碎,还是任何未知的困难,都不会成为阻挡你们的障碍。是,他们不惜使出卑鄙龌龊的手段,谋害不少同袍的性命。但是别忘了,他们虽然年纪尚小,却都是燕云骑的战士,不惧生、不畏死,那些北境蛮贼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了他们,联军的大将军与燕少将军孤身前往,不惜以身涉险,也要避免他们的遗骸被蛮贼践踏。你们说,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们要不要报?”
一众将士异口同声道:“要!”
“北境蛮贼,要不要除?”
只听见此时的声音更加洪亮,每个人的表情都同仇敌忾道:“要!”
沈亦清有些茫然地听着高台上一名陌生男子的话语,他虽然没有高谈阔论的气势,或是大义凛然的磅礴,却分明能够让人有种莫名的归属感与信念支撑。
身处其中,沈亦清能够充分感受到周围每一个将士的血液都在随之沸腾,他们的情绪一点点地互相影响、交融,就像是星星之火呈现燎原之势。
不知是谁先领头说了句:“杀尽蛮贼,护我河山!”
随后,整个演武场的杀声震天,这数千人引起响彻云霄的轰动。这种气势如虹的士气愈演愈烈,直至传导到联军营帐的每一个人,一扫这两日北境人突袭之后所带来的消沉与低落。
沈亦清不知不觉地也融入其中,只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像是回到了京都荣远侯府中那个小小的院落。每个人都一定会有自己想要保全的珍藏,而这种几句感染力的氛围,恰恰是可以调动内心深处最想要呵护的东西,激人无尽的潜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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