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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钟方微微沉默了片刻,顿时像是睡醒的雄狮,从地上腾的窜起来,一个箭步跨上前,眼看着就要将沈亦清冲翻在地。
可蹊跷的便是,不知这瞬息间究竟生了怎样的变故,钟方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人也仿佛愣神一般。
沈亦清却像是料定了他会如此,只淡淡说道:“先把他带下去吧。”
没等丁全着人架着他,钟方却乖顺地跟着侯府的人退了出去。
这颇为诡异的一幕看在钱青眼里更显得悬疑,要知道钟方可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才只能以他的家人相逼,可沈亦清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教他言听计从。
“钱掌柜,钱掌柜钱青!”
屏儿接连喊了三四声,钱青这才回过神来,更显得虔诚地恭敬道:“是是是,小的在。”
可沈亦清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反倒亲自上前搀扶道:“钱掌柜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方才有所怠慢,还请您体察,实在是侯府规矩重,桩桩件件都得纤细着来。莫说是大宗采买,便是些不打紧的细软,也得探探对方的底子,万不能闹出些不干净的麻烦事,您说是吗?”
钱青赶忙擦了擦满头的虚汗,连声应和道:“少夫人说的是。”
想来定是方才自己和钟二的话语被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断然知晓了个中内情,此时是要拿着自己兴师问罪。
沈亦清骤然咄咄逼人地问道:“那钱掌柜觉得,我查到了些什么?”
一时间,钱青自是来不及懊悔自己口不择言,见她来者不善,索性不免动了些旁的歪心思。
虽说眼前的女子地位尊崇,可这么多年他在京都城里也不是吃素的。瞧她年纪尚浅,又是京都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是敢对自己动私,那么自己反倒断然有数不清的活路可走。
这便想起自己的老主顾之中,便有这么一位明里暗里与沈亦清不对付的老主顾。现如今,她便是姜家的少夫人沈思云。虽说姜府远不及荣远侯府显赫,她嫁的也不过是个庶子,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个女子一看便是个阴狠角色,就算是不能起大用,却一定难缠棘手。
钱青打定主意,若是沈亦清有意为难,自己便立定心肠投靠沈思云其人,总能搏出些路子,不至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只是钱青不过隐约听说沈思云与沈亦清姐妹之间有些私怨,哪里知道她恨不能将沈亦清挫骨扬灰。
心念这么一转,只见钱青非但不再满是惧色,反倒像是多了分底气一般。
他依旧状若唯唯诺诺道:“小的愚钝,实在不知。依少夫人所言当何如?”
沈亦清心知这样圆滑世故的掌柜,必是深谙京都城苟活之道,如今见他态度回转,果然印证的自己的想法。倘若先前贸然处之,免不了又增添不少麻烦。
她随即笑而不语地顿了顿,盯得钱青面色白,这才出乎意料地说道:“钱掌柜说笑了,您身家清白,瑞祥丰在京都又是数一数二的玉器店,怎会有错。我年纪轻,又担着这么大的家业,唯恐事事做得不够妥帖,叫人耻笑事小,辱没了侯府的名声事大。委屈您折腾了这么些时候,我方才是诚心致歉,您切莫与我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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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见沈亦清神情不像是带有半分戏谑,举手投足也满是得体与贵气,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心想:难不成是刚刚自己对着钟二的自言自语没有传到她耳朵里?
钱青不由自主地张望着这厚重的木门,虽是经年未好生打理,就连铜锁也锈迹斑驳,可侯府建造时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品,想来自己音量不高,被隔绝起来也绝非不可能。
再者,旁的不说,自己一介商贾,又与眼前这如日方中的女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又何必低下身段刻意蒙骗。
于是,钱青不疑有他,当即跪倒在地,坚定地表忠心道:“承蒙少夫人赏识,小的岂敢另做他想,莫说是这小半日的消磨,若是能让少夫人有片刻舒心释然,便是让小的日日不!时时惊怖,又何足挂齿!”
饶是沈亦清有所心理准备,还是被他这番慷慨陈词愣了愣,随即便是种由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憎恶之感。
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沈亦清看来还是很难适应那种京都城中高门府邸深处沾染的谄媚阿谀之风,她甚至很难理解究竟是怎样昏聩愚昧的人才会受用这般虚假的言辞。
忍住心中的不悦,沈亦清表面上故作如沐春风之感,这也得益于这段时间迫于无奈之下的交际,类似的场面总是见过不少,也很快便能学得那些所谓的贵女是如何对这样奉承的言语甘之如饴,却故作矜持之态。
钱青见她流露出自己熟悉的表情,这才终于踏实下来。他心中只道沈亦清也不过是瞧着风光无限的纸老虎罢了,内里还不是个小姑娘。
沈亦清道:“钱掌柜是个明白人,我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屏儿。”
随即屏儿应声顺势带着几个侍从端出一盘笔墨纸砚,隐约可见“契约”二字。
钱青见状,喜形于色流露于外,丝毫未见掩饰。
这看在他眼里可不是几张薄纸,而是唾手可得的财富。方才自己胡诌的几句自然全是瞎话,可要真是能做成了这单买卖,莫说是放钟二疯子与自己一屋,便是让自己跪在地上向他磕头认错,甚至认他做自己的亲爹又有何难?
沈亦清瞧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却不忘仔仔细细地一条条看着个中的条款,只对屏儿微微使了个眼色。
屏儿会意,当即翻了几页过去,尤其刻意将这比交易的数目比划给钱青。
她高声道:“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是价值三百金的生意。旁的不论,这佣金便有另附的十金,是我们家少夫人有意厚待于你,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钱青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屏儿赶忙后撤了几步,生怕他垂涎欲滴溅到自己半分。
“这这少夫人,实在是太看得起小人了。”
见他贪念既起,沈亦清并不急躁,反其道而行之道:“钱掌柜此番受了委屈,岂能平白了事。不过你谨慎些总也是好的,到底是桩不小的买卖,像我似的得多探探,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钱青闻言,只觉得她是在敲打自己。也是,这泼天的富贵自己不晓得感恩,还磨磨唧唧地一字一句琢磨,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了些。加之方才沈亦清所言是为了探查自己的虚实,最终落得个无功而返,可她是何许人也,自己如今的举动倒像是有刻意讽刺之嫌。
他思索片刻,索性把心一横,咬着牙道:“那笔来!”
沈亦清平静地看着他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名讳,心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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