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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十六岁。”叶郁青微微笑了一下,他眸中划过很浅淡的,某种类似于伤痛的情绪。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摒弃掉个人情绪了。
“叶家的上一辈人,也就是我的父亲那一辈人,全部都上了战场。”
“最后只有我大伯一个人活着回来。”
叶郁青面上依然是处惊不变的浅淡微笑。
晏越泽感觉自己喉间蓦然哽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时亭州的双手攥紧了拳,然后又缓缓松开,最后只是从胸腔中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大伯活着回来了,坐在轮椅上。”
“叶家上一辈兄弟七人,有六个都葬在稻城。”
“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牺牲,”叶郁青看着晏越泽,他顿了一下,“我觉得我是知道的。”
“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父亲出门时,他看着我的那个眼神。”
“他跟我说,”叶郁青看着窗外轻盈明媚的阳光,他的眼瞳在阳光下是浅淡的琥珀色,“‘郁青,要是爸没回来的话,叶家这一辈,就全要靠着你了。’”
“我记住了我父亲说的话。”
“二十多年了,耿耿于怀,一直记到现在。”
晏越泽微微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叶郁青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点,他笑容中的冷意已经慢慢消散了。
毕竟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所知甚少的小辈。
毕竟他刚刚失去自己的战友,亲眼看着自己最信赖的长官留下了无法恢复的后遗症。
“我父亲叫叶晖。”叶郁青道,他看见时亭州的眸光闪动了一下。
时亭州知道叶晖,环塔的每一届毕业生都知道叶晖。
在他们的帝国战争史的课程上,叶晖在稻城之战中曾作为典型案例出现过。
只不过并不是正面的典型案例。
时亭州看着叶郁青,他心里面涌上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有点同病相怜,又有点无可奈何。
“我父亲那个时候,也算是环塔的高层,虽然那个时候的环塔还只是一个雏形,并没有我们现在这么完备的部门和体系。”
“比起一个军人,我父亲更像是一个书生。”
“在战争的最初期,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他太乐观了,他不相信墨菲斯会无缘无故,就对人类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攻击。”
“然而后面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
“而有十七万九千三百八十四名军人为他的错误买单。”
“当然,”叶郁青笑一下,“那也不是他一个人错误。那是当时整个环塔高层的错误。”
“时间过了二十多年了,我也坐到了我父亲当年坐的位置上。”
“我只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晏越泽听完叶郁青的一番话,心中大为震动。
“但是……”晏越泽吞咽一下唾沫,他承认自己被叶郁青的讲述打动了,可是就事论事,他依然不赞成主战派的做法,“你们这次在穹顶之战的做法,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这话像是一把刀子,扎进房间里因为陈年故事而静谧忧伤的氛围中。
这句话也扎进晏越泽的脑海中,在他混沌的思维中劈开一线灵光。
“稻城之战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你或许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很多东西,那场战争或许也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你们从那场战争中汲取了很多的经验和教训,你们不想重蹈覆辙。”
“可是你们在二十年后的做法,就一定是对的吗?”晏越泽越说越有底气,他站直了,目光灼灼看着叶郁青。
“在我们已经拥有完备的防线的情况下,在墨菲斯并没有率先展示出任何攻击性行为的情况下贸然开火,不顾大局一意孤行挑起战争,在战局不利的时候把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激化药剂送到前线,这些事情难道就是对的吗?”
晏越泽看着叶郁青。
叶郁青沉默。
的确,在晏越泽所陈述的事件中,有大部分,他们也做错了。
可是环塔不是一块铁板,甚至连主战派都不是一块铁板。
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所有人的行为,也没有一个人能为所有人的行为买单。
叶郁青看着晏越泽,“那些事情不是对的,甚至主战派开战的决定也不一定是对的。”
叶郁青承认了。
其实叶郁青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他们的错误。
晏越泽辩赢了,他的眸中散发出少年人在自以为成功捍卫了自己笃信的真理之后,特有的那种灼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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